到了府上,李重九不要门房通报,直入府内,见温彦博正在府中庭院里石桌上对酒独饮,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李重九见了当下上前言道:“温司马,独饮好酒,怎不叫上我?”
温彦博见了李重九当下言道:“听闻使君海量,卑职哪里敢找得使君。”
说罢温彦博命小厮又取了一小杯来,若说饮酒,如温彦博这样雅士,都是一小杯,就上一点青梅雅饮。而王马汉,胡人那般则是直接皮囊子拿了,或者是换上海碗牛饮,出身不同,品味也是不同。
李重九与温彦博各自举杯对饮,慢慢打开话匣。
温彦博一杯酒下肚,喟然言道:“使君,我幼年时随父亲,前往太原王家,一位县公府上拜会,当时汉王未谋反,我太原温氏虽有薄名,但比之太原王氏仍是远远不如。当时我在门内,远远王家数人各个皆持身份显贵,趾高气扬之状,当时我暗暗言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改变我温家的地位。”
到了这里温彦博顿了顿,言道:“后来我考取进士科,为先帝选中,在西京为官,可能是年纪大了,历练多了,那时心底那股忿忿之意少了许多。使君,正所谓人不患寡而换不均。四大士族身据高位,子孙不需如何努力,就能继父祖之荫,身居高官。”
“即便是我也未尝不嫉妒,又何况寒门之人,杀戮之事,当年尔朱荣已做过一次,但又如何。身后骂名滚滚,遭天下之忌。”
李重九明白温彦博说的是河阴之变。李重九当下问道:“温司马以为我该如何做呢?”
温彦博正色言道:“士族自曹魏而起,已经数百年了,其强大不仅仅在朝野上,也在于地方。如一大族在朝廷中没有官吏任官,没有被定品,那么最多只能称为地方豪强。反之一族之中,有人在朝廷位居高官,但朝廷无人同族之人呼应,地方又没有势力,得位必然就不长久。”
李重九点点头,能成为士族,首先有人在朝中好做官;其次经济上拥有田庄,并占有大量土地人口,二者缺一不可。如李重九就是很好例子,骤然为杨广封为侯爵,但是背后没有人支持,于是一下就被刷了下来。
士族在地方上的强大,还与朝廷有关,一直以来中央到地方,统治只是到县一级,而一县属官除了县令本人以外,皆是从地方充任,其他官吏皆为地方豪强或者士族中征辟。实际上名为征辟,实际上选择余地不大,而这样情况换一般的县还好,但若是县令如卢氏这般强宗士族之地任官,基本就是俯耳听命。
温彦博言道:“周隋两朝高祖,宇文泰,先帝都乃是关陇士族。凡关陇士族,皆是有鲜卑或胡人血统,镇将出身,如当年八柱国,八柱国皆多是六镇之中武川镇出身的将领。而宇文泰,先帝,甚至李渊,这三人的祖上,也一律都是武川镇出身的镇将。
“而山东士族,以崔,卢,王,郑四大族为首,都是正统的汉家子弟,而齐国高欢也是有谱系可查的,其祖高隐曾任晋朝太守,只是身居番地已久,已脱了汉人之俗,因此北齐皇帝,以及山东士族都可谓正宗汉人。大魏分裂后,演变为周齐的东西之争,与其说是宇文泰与高欢之战,不如说是关陇士族与山东士族的争雄。”
李重九听温彦博所言,心道原来这东西魏争霸,其中还这么多内幕。当时南朝人偏安一方,即便无力争夺天下,所以关东关西之争,就是天下之争。帝王将相皆由此而出。
温彦博言道:“周灭齐后,关陇士族压倒山东士族。大隋开国后,先帝出身关陇士族,既一面怀柔一面打压山东士族,压制山东士族的同时,也借助山东士族的力量,来制衡背后的关陇士族。”
“因此先帝一朝时国内基本安定,但当今天子登基后,将都城从西京,迁至东都,就是对关陇士族的不妥协,但对于关陇士族的压制,天子却拉拢南朝士族的支持,如当今皇后就是梁帝之女,出身兰陵萧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