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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校对版] 阿菩 1835 字 2022-10-19

两人这席话谈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眼看天色渐晚,张迈便又留李彝殷一起用膳,范质陪席。

李彝殷尝了一口汤后道:“这不是陕盐,也不是晋盐。”

张迈笑道:“你的舌头倒是灵。我可吃不出来。”

马小春在旁边道:“这是河湟盐。”

李彝殷道:“关中地区,以往用盐有两条路,一条来自河东,称为晋盐,多是官盐,路途既远,官家又要克扣,价格甚高,百姓用不起,一条来自秦北,即我定难军辖下盐池,多是私盐。末将从小多去盐池玩耍,这陕盐、晋盐的区别,别人尝不出来,末将却了然于心。”

张迈虽然尝不出两种盐的区别,却很清楚在这个时代,盐是最重要的暴利商品之一,盐税甚至是一个政府的支柱收入之一。

八百里秦川都不产盐,产盐区唯在秦北——也就是被定难军占据了的区域。这些年党项人之所以能够割据一方,政治上是由于中原动荡,无力削平藩镇,军事上是靠党项一族的骁勇善战,而靠出产、走私私盐供给整个关中地区以获利,则是定难军赖以自立的经济支柱。

但自张迈东征以来,定难军与关中平原间的私盐通道便被战火截断了,秦东一带自有石晋王朝从关东运盐过来,秦西这边,却是天策军从凉兰一带运盐,而凉兰的盐则有部分来自河湟。

因此在战争期间,定难军的经济收入实际上是被切断了,党项内部与盐池有关的利益集团亟待关中重新恢复稳定,以便能继续维持他们的收益,在这一点上能够给到他们希望的唯有石晋与天策,而在天策与石晋之间,他们又选择了天策。至于契丹,在可预期之下却很难保证盐池利益集团在盐政方面的收益,所以李彝殷这次之所以选择坚守而不是向契丹投降,并不完全是因为“忠心”。

但是郑渭主持下的盐政,要比唐末五代以来中原政治集团所制定的盐政更加合理,眼看秦西、秦北与凉兰河湟已经融为一体,不久的未来就是整个关中平原纳入张迈囊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到时候关中的盐政势必产生重大变化。或者是由河湟盐代替秦北盐,或者是将秦北盐变为官盐来运营——无论哪一种都一定会影响到对党项统治集团来说极其重要的金窟。

这一点却是定难军私盐利益集团不愿意看到的。

范质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下子就明白了李彝殷的意思——那是希望张迈开口保证他党项族在秦北盐池的利益,这时只要张迈一句话,对党项李氏来说,就是一项能够传之子孙的丰厚遗产了。

以当前的形势而言,党项人在抗击契丹的事情上立场坚定,李彝殷又表现得忠心耿耿,有此功劳与忠心,以保证其在陕北盐池的利益作为赏赐,实在不算过分。

然而范质马上想道:“党项所以能够割据一方,便在于有秦北盐池之利,此利不削,则党项聚族割据之势便难消弭。如果定难是在边藩也便罢了,可是夏州银州近在长安肘腋,焉能容得党项一族在此继续割据?”

只是党项才立大功,不加赏赐也就算了,若是还剥夺了他们固有的利益,传出去便会给将来可能归附的各种势力留下个坏榜样。

所以范质不好开口,甚至连眼色都不好向张迈使——若是让李彝殷觉得自己有阻挠之心,传出去只怕会打击了各藩镇的归心。

范质心中只是想:“现在还需要稳住党项,在这件事情上不宜过激,否则会将党项人推往契丹、石晋。可是也不能明白地将产盐销盐的权限正式放给他们——现在放容易,将来收就难了。最好是维持现状,默许他们继续维持其盐路,等将来局面安定以后,再依照国法徐徐削除这一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