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榷的无限活力相比,北榷在一开始就显得萧条多了。范延光与张迈探讨的主要都聚焦于军国大事,唯一涉及商贸的一项,就是向张迈要求市马。西北贸易,以丝绸、茶叶、陶瓷换取马匹乃是必然会提及的事情,天策军方面也早有准备,范延光希望每年能够从陇右得到一万匹成年马,这在中原乃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在西北却不算一个大数,郑渭却面有难色,说陇右这几年水草干枯,马瘦羊羸,最多只能给兄弟之邦提供三千匹,最后范延光许天策军派遣学童到洛阳皇家书库抄写经典注疏为代价,将市马的上限提高到了五千匹。可是最后由于后唐的财政紧张,这一年北榷官市的马匹成交量只有不到五百匹。连后唐最为重视的马都如此,其它情况可想而知。
二月还没结束,大量的税金以及卖地、租地的款项已经流进了凉州的国库,郑渭派驻到金城方面的属官直接监控着这里的税收,郭太行看过统计数字后松了口气,说道:“好了,这样下去,只要今年的开销能够节省一点,我们明年这个时候应该就能够还清所有的欠款了。”
其实天策唐军的前身安西军自占据疏勒以来,在商贸上本来已经获得了不少财物,又占了龟兹、高昌,之后吞了归义军,慕容春华焚了北庭,将骨咄、毗伽、曹氏三个政权数十年的积攒据为己有,在开销之余还是有不少家底的。只不过这个时代的钱财不像后世的虚拟货币,都是实打实的金银、丝绸、钱币、珊瑚之属,并非打个账目就能从各地运往凉州,张迈在抵达凉州之初只带来了沙州库存的一部分,其它大部分还分别散存于,这才会在去年冬天发生财政紧缺,现在不但各处商户的源源不绝运抵凉兰,高昌、龟兹的财物也运来了不少,加上从金城不断流入的金银丝绸,凉州府库大实,在维持日常运作之余,也已经有了还账的能力。
郑渭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笑容来。
“还钱?”他虽然将一些期限较短、即将到期的款项先清了,但两天之后,他又干了一件让郭太行大吃一惊的事情:他竟然又向商家借了一笔巨款,款项之巨竟然超过了之前所借的总和!
“郑长史!”郭太行道:“国库已经充盈,为何还要借债?”
“因为我们需要钱,”郑渭道:“现在我们的形势大好,正该借钱,若等到我们穷了再借,那时候就借不到了。接下来的一年,绝不是我们省钱的时候,而是我们大花钱的时候。”
这个月月底,天策军开始在凉兰诸州进行募兵,选兵的工作凉州方面由奚胜主抓,兰州方面由薛复主管,张迈又派出曹昆、姜山等人进入鄯、河等地搜选后生,郭师庸则负责建立新的训练地点,凉州城内锻造坊的炉火日月不绝,流水般连夜赶制各种精良兵器。
丝绸之路终于重开了,天山以南一片好景气,葱岭以西这时也已收到了消息,无论是士兵还是商人都兴奋雀跃,唯有一个人肩头上的压力空前大了起来——杨易!
去年冬天他冒险走轮台山道进入轮台城,在开春之后,他除了安排附属部队戍守伊州各地外,又挑着一个天色较好的时节,调动了将近两万人的机动兵力屯聚于北轮台城,轮台道上的运粮队伍不绝于道,勉力维持着这座北方城堡,杨易又驱遣民夫对北轮台城进行增补修筑,望着城外渐渐冒头的草芽,他知道北庭的春天要到了,可同时这也意味着——东方的敌人也将随时会抵达!
“这一次,由我去送契丹人回去。”杨易说:“我带五千人前去,你在后方做我掩护,只要支持到北庭全面解冻,将牧民尽数北移,等到北庭的草场可以养活我们的军队,那时候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慕容春华很清楚,杨易所面对的最大困难,不是来自东方的契丹,而是聚集在高昌地区的大量人口和西域广袤的运输距离。
龟兹和焉耆的存粮已经在去年冬天被高昌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从沙州每运一石粮食到此,路上就要消耗一石,从疏勒每运一石粮食到此,路上就要消耗三石,而这一石粮食运到北轮台城,路上又要消耗半石,如果以沙州与疏勒各负担北轮台城驻军的一半军粮计算,北轮台城驻军每吃掉一石粮食,就得耗损后方六石存粮,北轮台城两万驻军所消耗的,乃是疏勒、沙州地区十二万人的口粮。
更何况在天山以南的高昌地区,还有将近二十万人口也需要接济,军民之费加起来,乃是一个随时可能压垮天策唐军的可怕数字。
现在杨易与慕容春华都在等待着今年的四月——那个时候,北庭将迎来水草最丰茂的季节,高昌与伊州的一批牧民可以迁徙到这里来减轻天山南麓的负担,天策军的骑兵进驻到这一地区将可以因食于本地,不需要再从高昌转运粮食,这样就大大减少了对后方的依赖,唐骑将自由地纵跃在这片土地上。
同时,四月也将是冬小麦收成的季节,只要有一个平年,天策唐军就可以度过这次的粮食危机,如果有部分地区出现丰收,天策唐军就可以实现盈余。东中西几方面的高层都知道,过了这一关之后,接下来的路就越来越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