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从元泓的禅院中出来。芍药在那里等着,见玲珑出来,赶紧迎上去。
“九娘子可好?”芍药其实不放心玲珑一个人进去。哪怕那个是个出家修行的道士,但说到底还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年轻男人,男人都好色,几乎无一例外。自家九娘子青春貌美,要是那道士见色起意怎么办?
芍药满脸忧色,上上下下打量玲珑。
玲珑除去身上出汗,把内里的中单给打湿之外,没有其他的不妥。玲珑面颊红扑扑的,她正青春年华,哪怕脸上不上半点脂粉,也依然肤白如雪,肌肤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简直美不胜收。
“好。”玲珑笑眯眯的答了芍药,“简直好的不得了。”说着她就往外面走。
“九娘子和那位道长……”芍药跟在后面吞吞吐吐。
芍药十一二就跟在玲珑身边,到了现在完全就是玲珑的心腹。玲珑的事,除非玲珑自己授意,不然芍药一个字也不会往外透露。
“他呀,真可爱。”玲珑说到元泓,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别看他满脸正经,和得道的神仙似得,可是可爱得不得了。”
她想起元泓的反应,笑的前俯后仰。
芍药在后面听着,觉咂出这话里的不对劲。玲珑自从长成之后,爱慕她的儿郎不计其数,其中还有不少还送上门献殷勤。
可那些儿郎不管如何费劲浑身解数,也没见得能得玲珑半点青眼。现在她对着那里头的道士这样,芍药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知道。”玲珑看一眼芍药,就知道芍药心里在想什么,“我最喜欢的就是他那个正经样子了。”
玲珑没有办法和芍药诉说禁欲的诱惑,她只是笑着,脚步轻快,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欢快劲头。
“那九娘子没有……”芍药急急问道。
这年月姑娘们都热切奔放,再加上朝廷急需人口,都下旨男女相奔了。婚前也不在意什么,有厉害的小娘子,见到上心的郎君,甚至命令周身侍女把男人捆起来,和他共度春宵。也不管是不是同姓。
玲珑若是真有意,做出什么来,那也完全拦不住。
“没有。”玲珑从身后小侍女手里接过团扇,“我怎么可能做这个事。”
“让他得手太容易了,到时候他就不当回事了。”玲珑摇了摇团扇,话语之中一言三叹,似乎颇有感叹。
芍药在后面听着,脸都快要皱成一团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家九娘子这话,可能要那位道长说,才合适一些。
“我们去东西两市走走去。”玲珑心情大好,不急着回去。
芍药一切以她为主,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东西两市就是做生意的地方,洛阳城方方正正,城内又划分了不少里坊。东西两市就是里坊里专门开辟出来,供人做生意的地方。
东西两市要到中午之后才开市做生意,到了傍晚就要关市。
对于玲珑这种贵女来说,两市里头的东西算不上什么上佳,但胜在有趣。
玲珑在外逛到快要关市了,人才回家。一进门,就有人来禀告,说是苏选一家来了,现在正在堂屋里。
玲珑听后直接走到堂屋上,果然见到苏选一家子都在。苏远夫妇坐在上面,不知之前说了什么,苏远的神色有些不太好,手里端着水慢慢的喝。
而沈氏坐在苏远旁边,满脸似笑非笑。
“阿爷阿娘。”玲珑上去,声音甜脆脆的和父母打招呼。
“夭夭回来了。”苏远笑道,他放下手里的茶盏,“刚刚跑哪里去了。”
“去千秋寺了。”
她话语落下,看到那边苏选身边的妇人,神态不自然了起来。那妇人就是林氏,林氏年岁比沈氏还要小一些,不过可能是这些年过得极其不顺心,人看起来比沈氏还要大很多,站在一块似乎是两辈的人。
“跑的一身汗,坐着吧。”
苏远让玲珑坐下,玲珑大大方方直接坐到沈氏右手边的那张宽敞的坐床上。她才坐下,就有侍女将冰镇好的瓜果送到她的手边。
玲珑挑嘴,嫌弃加了蜂蜜的酪浆喝了容易发胖长虫牙,所以那些时兴的饮品一概不碰,牛羊奶只喝煮过的,不放任何蜂蜜,水果也只吃新鲜的。其他的一概入不了她的眼。
她喜欢吃青齐的桃,关中的樱桃。她一回来,就有人给她准备好了。
当季的瓜果放在冰水里湃好,切成了小块送上来。玲珑也不客气,直接拿了放在一边的小银叉进食。
“二郎,难道真的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了?”苏选看来是急了,也不管侄女还坐在这里就开口问道。
苏远眉头皱了皱,还没说话,苏选又急急道,“现在我们兄弟,二郎你是大有出息了,但是咱们苏家,多出几个做官入仕的人才好。你我都是兄弟,应当互相扶持。到时候就算二郎你有难处了,不是还有我这个兄长可以帮衬你吗?”
玲珑听到苏选那话,一口蜜瓜顿时呛在了喉咙口里,顿时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沈氏吓了一跳,亲自过来,给她拍背。
忙活了小会,玲珑呛在喉咙里的那口瓜给咳了出来。她眼角挂着泪,一半是被呛的,另外一半是被苏选那话给笑的。
这个伯父和自家虽然说是亲戚,可是从老夫人在世开始,就一直不和睦。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喜欢长子,对玲珑父亲苏远却并不很喜欢。苏远自小有主见,对母亲的话并不是百依百顺,而老夫人也根本拿幼子没有任何办法。
久而久之,老夫人偏爱听话的长子,厌恶苏远夫妇。后来更是心偏的根本没边了。
慈母多败儿,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苏远没有老夫人的偏爱,出外打仗建功立业,什么事都没有耽误下,反观苏选,却是被老母禁锢在身边,做点什么都做不成。又被老母给宠坏了,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阿娘,来要官的?”玲珑靠在沈氏身边,在她耳畔,用只有母女两个才能听到的身量问。
沈氏微微颔首。
玲珑算是有些同情自己的父亲了。
这个伯父,根本没有半点才能,推荐人做官,除去那些百年簪缨的世家之外,其他人多少都要避嫌,还更别说举荐这事,一旦被举荐的人出了差错,举荐的人还有连带责任。
看来她的这位伯父真的老糊涂了。
苏选根本不在意这边的玲珑,“二郎,行还是不行,你给一句准话!”
“大伯这话说的,的确很有道理。”沈氏一手在玲珑的背上不急不慢的拍着,回头过来和苏选说话,“只是做官这事,并不是我家夫婿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了。”
“朝中人才选拔,由朝廷里的大中正来掌管。”沈氏说着叹了口气,“要是夫婿在吏部任职就好了,可是吏部是宗室,就算是想要使力也没办法使。”
国朝汉化之后,采用的是汉人的九品中正制,除非是家里有人担任负责发掘人才的大中正,又或者人脉甚广,不然想要做官,委实有些难。
“我当然知道,若不知道这个,我也不会来求二郎了!”苏选吹胡子瞪眼睛,以前他吃了沈氏给下的不少绊子,只是沈氏掩饰的好,他只当面前的这个貌美弟妹根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二郎,二郎你一定要给我想个办法!我这一大家子,若是我一直都是白身,恐怕也不好看不是?”
“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沈氏开口道。
一下苏选的眼睛就亮了,“现在的大中正是宗室,走宗室的路,多送金银珠宝,总可以打开个口子,不过听说七娘前段时日,在千秋寺给冒犯了个贵人。”
苏远都向妻子看过去,满脸惊讶。
“这个,我不是过来赔礼了么?”苏选的气势顿时就矮了一截。
“大伯说的,那是家事,可是那位贵人呢?”
“不是还有二郎么……”苏选心虚道。“有二郎在,还有甚么办不成的事?”
可是这份心虚到底只有几分,想起这位好弟弟,苏选的底气顿时足了起来。
“大伯,我今日去了,专程为了堂姐过去和那位赔礼道歉。”玲珑在沈氏身边突然开口。
这下所有人都看过去,苏远更是满脸惊愕。
“我说明来意,那位说了,佛门清净地,竟然遇见那事,就算他肯大人大量,恐怕佛祖也不肯,”玲珑说着,泫然欲泣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趴在沈氏身上哭起来。
“你去找那位了?”
玲珑连连点头,苏选连忙打听,“那位是甚么人?”
苏选并不知道苏惠冒犯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能让见惯了达官贵族的长秋寺主持都能称一声贵人,可见身份真的不一般。
“还能是甚么身份,难道大伯心里当真猜不到?”沈氏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要不是有七娘那事,恐怕大伯的事早成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
苏选的脸色顿时涨红,他狠狠瞪向身边的林氏。林氏开口自辩,“这,这和我无关,又不是我让七娘……”
“知女莫如母!那时候你就和她在千秋寺里,知道她是个甚么性子,难道还不知道叫人看住她么!没用的东西!”
玲珑抬起袖子装哭,她两手都趴在沈氏身上,肩膀微微抽动,看着是不甚柔弱的模样,其实她趴在那里暗笑不已。
林氏撺掇苏选来苏远面前胡闹要官,没想到局势翻转成眼下的样子。还被当着沈氏的面被斥责一通。又羞又恼,但没法辩解。
沈氏冷眼看着,“大伯天色不早了,还是先回去吧。到时候宵禁了可就不好。”
苏选在弟弟一家面前,丢了脸,站起来就往外走。林氏走的时候,侧目看了沈氏母女一样,正巧见着玲珑对她一笑。
林氏牙关咬紧,跟在苏选身后走了。
“夭夭。”见着兄嫂走了,苏远起来,看向妻女。
当年老夫人偏心偏得都要到天上去,再加上女儿小时候那事,兄弟之间没有拔刀相向,已经是很不错了,更别提还有多少兄弟情在。
更何况苏选根本就没有多少才能,就算费了力气弄了个官职给他,恐怕也会做砸。只是面上还有一层兄弟名义在,他也不能真的和市井一样,对着苏选破口大骂,把人给赶出门,很多话只能让妻子来说。
“辛苦月娘和夭夭了。”苏远知道那话半真半假,但妻女两个算是真费了心思。
“也没甚么。”沈氏笑了笑,“现在这么一趟,能消停好会。”
苏远点头,“希望这次他能消停,若是还不行……”
“还不行,那就给他一个微末小官,丢到外面去。”苏远做了决定,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性子。如果这个兄长真的做出什么事危及到自家,那么苏远就让这个兄长永远都回不来。
沈氏听着,笑了笑,“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既然走了,那么就不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