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到刘彻都有点儿意外了。
看着颜异,刘彻忽然道:“之前只觉得如意与阿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今见你才知道,她终究和阿嫣不同…有些像你了。”
“你如今与阿嫣又是怎么回事?”沉默了一会儿,刘彻就像是才想起这个问题一样,问了出来。
颜异垂下眼睑:“草民如今只是无忧翁主老师…教导无忧翁主治《论语》。”
刘彻似乎是没有想到事情这么‘简单’,他下意识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会不会是趋利避害之下的回答?会不会只是这个人的巧言令色?
“天下治《论语》的博学之才不少,为何偏是你呢?况且以颜卿之能,教导一女童,实在是太过屈才了…”刘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话。
在刘彻观察着颜异的时候,颜异未尝没有观察这位天子。对于这个可以说是改变了自己人生的人,颜异的观感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应该恨这个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霸道与强权,颜异与陈嫣当初根本不用分开,他们本应该成为一对眷侣的。
可另一方面,从小受到最正统儒家学说教导的颜异是无法去恨自己的君上的!事实上,爱着君上所爱之人对于他这样的臣子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更何况,颜异也不是一个会为自己找借口的人。他很清楚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人生,有因必有果,非要通过去痛恨另一个人来解脱自己…这不是他能做的。
颜异以前也曾见过刘彻,但那种见面是君上与臣子的见面,双方完全是不对等的。现在则不同,虽然颜异现在的处境比当年‘危险’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他现在确实与刘彻地位对等了没错。
刘彻见颜异是因为颜异和陈嫣的关系,颜异得到了他始终都没能得到的。不管刘彻嘴上承认不承认,心理上都确认了对方是自己的‘情敌’没错。这样的位置对比,让刘彻很难以纯粹上位者的角度看待颜异。
而反映到颜异态度上,也大同小异。
这个时候颜异终于能说自己对刘彻,而不是大汉天子,有一定了解了。
和颜异想的不一样,刘彻并不是一个独断乾坤的样子,应该说和朝堂上的那位九五之尊有很大的不同——在刘彻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时候,颜异终于明白了一些事。
即使是贵为天子,有些事情也和普通人一样。面对陈嫣,该百转千回、求而不得、患得患失的时候是从来不会含糊的。
也是,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是无法用强权去强迫一个人的,而当属于皇帝的强权不能用,按个人也丝毫不为天家权力与财富动容…皇帝爱一个人又和普通人爱一个人有什么分别呢?
注定要享其中的甜,也注定要受其中的苦!
“禀陛下,草民并不觉屈才。”颜异依旧半垂着眼睑,像一个恭敬臣民一样不去直视天子:“之所以留在翁主府教导无忧翁主,本就是草民毛遂自荐…草民知晓无忧翁主事后便来到长安,这是草民求之不得的。”
刘彻倒是相信颜异说的这话,一般的男子或许不会对一个女儿这样有心。但调查过颜异的履历之后就知道,他并不是一般人。
明明是大族宗子却至今未曾婚配,连婢妾都没有,至于子女更是一无所出。
很显然,这都是因为陈嫣。
这种事如果放在别的世家大族子弟身上,刘彻会觉得荒诞,可是放在颜异身上刘彻只觉得理所当然——不然呢?那可是阿嫣!既然颜异已经得到了阿嫣的爱情,这个其他人,包括他这个皇帝在内的人怎么使劲儿都得不到的东西,那又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儿代价!
刘彻相信陈嫣有那个能耐,让她爱上的人对她死心塌地!
她对一个人无情的时候就足够人魂牵梦萦了,而当她确实爱上一个人,刘彻很难想象那意味着什么。
凡俗的男子被神女所爱,是无处可逃的…可能会惊讶于她真的会被自己打动吧。
颜异在陈嫣的爱情中已经被毁掉了,如今这样的表现只能说是意料之中,毫不出奇。
看着这样被摧毁地彻底的男人,刘彻忽然想问当年他和陈嫣是怎样结束的。从时间上来看,几乎是一有了陈如意,他们就分开了,这是不合常理的!感情不是突然变化的,而在感情恶化到要分开之前,应该有一段冷淡期。
而冷淡期又怎么可能会亲密…不亲密就无法有陈如意了。
刘彻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因为他很快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可能和自己有关——他一直是个聪明人,而且对陈嫣有着很深的了解。或许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能够还原,但一些要素已然推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