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蒋贤离开之后,秦卓峰突然转过头来,双目凝视着朱权,轻声问道:“需要为师找个机会,将这姓蒋的除掉否?”
朱权沉吟片刻后,轻声说道:“此事以后再说吧,虽然他阴险毒辣,现在毕竟同舟共济,此行的目的还是一致的,解决辽东这伙元军再说。”说到这里,略微一顿,突然轻笑道:“咱们此次和蒋贤同来,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招,若是咱们二人出了什么意外,蓝玉那只螃蟹,非生吃了他不可。朱元璋那里,他也无法交代。”他回想蓝玉找自己要债的可恶之处,忍不住将这横蛮的青年将军,调侃成了一只螃蟹。
徐瑛深以为然,也是轻轻点头。
“不错,咱们习武之人行事,正该如此主次分明。不管那蒋贤如何坏,可现在咱们面对的共同大敌,乃是蒙古鞑子,老夫昔日奉陈友谅之命去刺杀瑛儿的父亲徐达,最后面对他时,并未下手,也是深感蒙古鞑子才是咱们的死敌,不愿义军之间相互残杀。”秦卓峰微笑着拍了拍朱权的肩,突然叹了口气心中大是舒畅。原来他昔日答允传授朱权武功,多半还是看在爱徒徐瑛的份上,今日出言试探之下,对于朱权如此回答,大为满意。
庆州城的城墙之上,一个身穿甲胄,两鬓略显斑白,鹰鼻鹞目的蒙古将军,正率领着数个卫士巡视,在他身侧相伴的,还有一个身材魁梧异常的蒙古青年万夫长。正是纳哈楚麾下的平章果来和他的儿子海里溪。
在他们右手下方的庆州城中,却是忙碌异常,为数几千的蒙古士卒正在拆毁着老大一片民居,将砖石和木材分类,源源不断的运上城墙来,砖石加高城墙的高度,圆木却是锯做了一段段,用以在防御明军强攻庆州之时,做滚木使用。
此时的庆州城街道上,来往穿梭的,全是蒙古士卒,却没有一个汉人百姓。这庆州城本有数万汉人百姓,可自从纳哈楚等蒙古大军退据辽东,占据庆州之后,横征暴敛,奸淫掳掠,使得数万百姓死得死,逃的逃,已然成为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军事要塞,除了元军之外,再无一个汉人。
海里溪转头看着城中给拆毁一半民居,空出老大一片地方的空地,忍不住微微皱眉,问道:“父亲,此次冯胜,傅友德两个老儿,虽则率领二十万大军来犯。但太尉大人麾下也有二十万余众,再加此等辽东平原厮杀,正对咱们骑兵大为有利,为何还要小题大做的拆毁民居,用以加筑城墙?这数日天寒地冻,我麾下的两万儿郎在城外驻扎,夜间寒冷得紧,不如让我等白日在城外驻扎,夜间进城里民居歇息如何?”
他一直遵从纳哈楚和父亲的军令,带领手下两万精锐骑士在城外扎营,天寒地冻挨了好一段时间,却依旧没有见到明军的影子,早不似初到庆州之时那般警惕,便想夜间进城里民居安歇,省得在城外吹那刺骨的北风。
“混账,时至今日,我等局促辽东,还在小看这些汉人。 ”果来眼见儿子一副轻松的说出此话,忍不住恼怒。鼻中连连哼了几声,没好气的问道:“你以为咱们大元朝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么?”
海里溪眼见父亲突然发怒,不由得搔了搔头,不明所以。
果来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叹了口气,接道:“咱们输就输在轻敌二字,为父年轻之时,也如你这般年轻气盛,自以为我等金帐汗国的勇士,弓马无敌,扫灭诸国,横行天下,何曾将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这些个泥腿子放在眼中?可事实证明呢?成吉思汗的孙子,大汗蒙哥亲率数十万大军围攻四川钓鱼城时,被炮石击伤驾崩。昔日元庭丞相脱脱大人何等大才?亲率四十万大军,在高邮将张士诚死死围困三月,结果也是损兵折将,死伤二十万余众,依旧未能攻陷高邮。由此可见,汉人在马背虽不是咱们敌手,但城市攻防战上,的确很有那么两手。我这些守城的手段,都是昔日和汉人交战之时,所耳闻目睹。”说到这里,转头看着庆州城外一望无际的平原,沉声说道:“所以此次面对朱元璋手下悍将冯胜,傅友德,万万不可轻敌。你身为骑兵主将,自当坚守城外。”
海里溪无奈只得点了点头,果来满意的笑了笑,突然道:“太尉大人虽是有些畏敌惧战,只要咱们在这庆州城下重创明军,他便是想和朱元璋议和,只怕也是不可得了。”
海里溪面上突然流露出几分不满,颇有些恼怒的说道:“海兰达败军之将,来到我军中还经常指手画脚,他还以为他身在漠北呢?想来当真恼人。”
“喔。”果来闻言也不由得皱眉,原来海兰达乃是漠北元庭太师蛮子的心腹,只因纳哈楚在辽东拥兵自重,对漠北元庭皇帝的圣旨阳奉阴违,是以双方表面上虽是客客气气,但心中芥蒂却是始终难以消除。
果来回想当前严峻的形势,还是劝道:“他麾下也就数千人马,初来辽东,不知蓝玉的厉害,吃些亏也不足为奇。”原来海兰达来到庆州相助果来父子后,对率领三千多残军的事情却是支支吾吾,没有个明白说法,是以果来父子都以为,他乃是败于蓝玉手中。
此时沈鹏的商队,已然行到距离庆州只有数里之处。朱权,徐瑛,蒋贤在秦卓峰的率领之下,爬上一个地势较高的山坡,朝前观望,只见远远的庆州城头,蚁群般的元军正在加紧修筑加高城墙,南城门紧闭,北门外又是营帐连绵,显见得还有重兵驻守。众人眼见一众元军如临大敌的备战状态,心中都是一沉。
秦卓峰昔日也曾身在军旅,见识远超其余数人,见状皱眉道:“看来这平章果来,只怕当真不好对付。老夫曾听沈鹏那小子说道,这庆州虽这不是很大,依然有东,西,南,北四门,看这样子,他已然封死了东西两道城门,以利于集中兵力守住南北二门。若是老夫没有猜错,他城外的这两三万人马,定是轻骑无疑,城中另有两三万精锐步卒。”
朱权闻言,思索片刻后道:“若是我等出动数万精锐步卒强行攻城,他的两三万骑士势必绕道我军背后,形成夹击之势。若是我等出动数万精锐骑士攻击他的骑兵,他不敌之下,自可从容退进北门,我军若是追击之下靠近城墙,势必要承受城墙上的箭雨杀伤。而他骑兵又可从容自南门而出,夹击我军。”他曾亲身经历过了两次厮杀,海兰达率军夜袭蓝玉之时,北元骑兵打了就跑,来去如风的灵动之处,脑海中已然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不错,纵是我军有十数万之众,面对如此坚城,急切间也难是于强攻而下,他的骑兵若是见我军势大,却不进城,远远跑开,等我军攻城之际,又来袭扰,也是个头疼之局。更何况,此处只有纳哈楚四分左右之一的军力,在此辽东广阔平原,他数万精骑来去如风,若是他手下另外的十数万精锐骑兵趁我大军攻城疲惫之时,狂飙而至,那就更为凶险了。”秦卓峰面带忧色的沉声说道。
朱权等三人听他如此解说,不由得都是脸上变色。朱权远望庆州城,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忖道:“看来这平章果来当真扎手,既是如此,我等此行定要取了他狗命,为大军远征辽东,拔掉庆州这颗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