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不待柯迟应声便转身快步走到玄关处换鞋离开了,关上门时的动作似乎还有些仓促,仿佛在躲着什么似的,待带着凉意的夜风吹散他被柯迟方才的动作撩拨出的某种悸动时才复又平静下来。
成子言一走,柯迟便卸了强撑起的最后几分力气倒回沙发上,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他便再无别的活物,只有寂寥的月色偶尔会顺着被风撩开的纱帘洒进来同桌上那束迷迭香一起陪伴他片刻。
他闭着眼听细微的风声,只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一个荒诞不经的梦,也许他明日再醒的时候,他就又回到了那个狭小阴暗的休息室里,需要拖着浓重的疲惫去换上廉价艳俗的衣裙在一干alha面前卖力地搔首弄姿以求得更多赏钱。
夜的寒意顺着裸露在单薄旗袍外的皮肤蔓延而上,但他太累了,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便侧了侧脸埋在沙发的间隙里以避开刺目的灯光,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沉眠。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进入了梦境。
因为除了这里,他再不会有别的能像这样、短暂回到过去的时刻。
许是这一天成子言带给他的情绪波动最深,这晚的梦也摇摇晃晃地带着他回到了被岁月模糊记忆的、在福利院初次见到成子言的时候。
他已经习惯了安静地坐在阴影处感受时光的孤独,也很早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不麻烦别人、不做无谓的努力去融入已经成型的小团体里,以至于每一拨来完成实践作业的学生们到福利院时他都会自觉地做好被忽视的准备。
六岁的记忆太难被时光留下,但身高腿长的少年alha逆着光朝他走来时含笑的面容却清晰无比,带着初现端倪的从容木香气息轻柔地绕在他身侧,从此在他心底扎根,再难以遗忘。
如今的成子言比记忆里的似乎有很大的差异,成年alha的俊朗面容长开了,星眸剑眉中越发透出一种意气风发的锐利与沉稳,但仿佛又有许多同以往一样的东西仍留存着,例如仍留在他心底的赤忱的少年气,例如他身上的信息素那样的、从未变更过的温和与体贴。
他是一束光,会给周遭的人都带来光明与暖意,可这对于湮没在阴冷黑暗里太久的柯迟而言却显得有些灼人。
他深知如今的自己连站在成子言身旁同他一起回忆童年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命运太过捉弄人,硬是跨越千万鸿沟让他们有了轻轻一扯就会断掉的羁绊。
但当梦境散去,他又会被遗弃在无穷无尽的,黑暗的海底。
“怎么睡在这?”alha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将柯迟从梦里拉了出来,猛地睁眼对上成子言拧眉垂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他脸上的妆已经花了,看起来脏兮兮的,却不显得难看,反倒因为茫然的神色让这张过分妍丽妩媚的面容显出一点让人动容的无辜和脆弱来。
成子言心下那点郁结气看到他这幅模样也悄然消散了,只觉出一点难以言说的无奈,伸手让他拉着自己的手臂借力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