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对于一个心怀抱负、自命不凡的男人来说,大概是最致命且诱人的毒药。
置身江南这一整年战火的最中央,陆农卓早已不复往日意气。他双鬓染上斑白,一双虎目浑浊不堪,被夏枫当面挑衅却没有过多言语,只微微低了头,伸手引路:“大帅,帐内请。”
见他这幅样子,夏枫自觉没趣,暂时先把携私报复替自家殿下找场子的心思丢到一边,像模像样地想起正事来。
不知为什么,从出发开始,她心中就有强烈的不安。如今将萧敬打回了乌龟壳,本该歇一口气,但这份不安反而到了极点。
自从带兵离开寿州地界,跨过长江,夏枫只收到了一封萧明忱嘘寒问暖满篇情话的书信。
寿州城外驻扎的大批羌人兵马不知所踪,也不知这帝都周边,究竟藏了多少羌军。混乱的中原大地如同一池浑水,她乍然一头扎进来,仿佛蒙眼前行。
“上个月寿州遇险,本侯原想围魏救赵,没想到竟差点被王茂那老狗缠住脚,动作迟了些,辛亏大帅防守有方,才没让这群畜生得逞。”
陆农卓最是知道审时度势,眼见夏枫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便起头示好:“听闻您与宁王殿下在怀远大婚,可惜本侯脱不开身,未能当场贺喜,大帅勿怪。”
眼下外敌环伺,唯一的友军来之不易,既然人家给了台阶,夏枫也不好端着,吝啬地笑了笑:“陆侯爷说得哪里话,如今山河动荡,江南西北何止千里之遥,区区私事,就不劳烦您了。”
她没心思跟陆农卓掰扯,客套完了话锋一转:“侯爷,你这段时间没少跟萧敬王茂等人交手,可有异常?”
“有,”陆农卓正色道,“从今年夏天开始,北贺退兵后不久,我军曾多次遭到不明黑衣人袭击,经过多次交手,我确定对方是羌人。他们目标明确,动作干脆,不漏丝毫破绽,每次都是有备而来。”
他说着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在这群孙子身上吃了不止一次亏,却怎么也摸不着他们老窝。乃蛮是什么人,本侯略有耳闻。他们藏在大庆,绝不可能仅是为了扶持萧敬个不了上墙的。根据几个月来萧敬的诡异行为推测,他们极有可能藏在盛京!可是,盛京究竟藏了什么东西,能让来自大漠的毒蛇趋之若鹜?”
夏枫闻听此言,霎时一怔愣。西北大婚时的闹剧恍如昨日,寿州城外见到的傲木嘎,躲在暗处的乃蛮,她仔细将前后串联在一起,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和萧明忱在离开延州的官道上遇见石抹兀欲,对方言辞犀利,矛头直指萧明忱不忠不孝。现在想来,王茂弄走先帝的尸体不论真假,绝对只是个挡在前面的幌子!
掀开这层真假难辨的血肉,真正藏在内里的会是什么?萧明忱向来胸有成竹,他又知道多少?
想到此处,夏枫再也坐不下去,猛地站了起来:“不知为何,我在盛京的探子全部断了联络。陆侯爷,你如今在盛京城中可有还能用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