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二年,十一月。
大元皇帝妥欢帖木儿下诏,将要率军百万御驾亲征淮南,意在彻底铲平阻断江南江北交通的朱元章、张士诚这两股红巾贼。
随着御驾亲征诏书的发布,紧随其后的几封诏书也是秘密下发各处。
其中,给正在高邮交战的丞相脱脱下诏,要求脱脱在高邮围困住张士诚,在五龙河围困住朱元章,但是都坚决不准发起总攻消灭贼人,必须要等到大元皇帝亲自前来收割这两场胜利果实。
另外,还给江浙行省平章伯鲁、江西行省平章吉同等人下诏,让他们务必做好准备,随时迎接大元皇帝在剿灭江北红巾贼后,送去大笔犒军的粮草、银钱和绢帛等财货,并且大元皇帝妥欢帖木儿还将渡江南巡,重新恢复两江漕运、海运、盐官,最后运送一年多积欠的税赋去大都。
至于给北方各行省调集精锐士兵护驾的诏书,那更是不能少的。
大元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一出,立刻就是天下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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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朱仙镇。
红巾军众将云集,在刘福通的率领下,簇拥着大宋皇帝‘赵’林儿在中军帐商议军机。
“唉!鞑虏伪帝御驾亲征,看来鞑子还有底气,咱们这个汴梁一时半会是不能打下来了!”
大丞相刘福通叹了一口气说道。
座下的关先生、毛贵、破头潘等将领们闻言,也都是频频点头。
红巾军从秋天开始,从颍州一路北伐汴梁,本来打算攻破汴梁后,三路北伐蒙元。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在汴梁一战,蒙元冒出了好几个勐将,像是什么察罕帖木儿、李思齐等团练将领,让红巾军在汴梁城下不能取得丝毫进展。
就连朱瀚教给他们的穴攻爆破法,也是根本无法施展,因为这些蒙元兵马并不据城死守,而是多次主动出击,让红巾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穴攻,更何况是什么爆破了。
眼看着耗费的粮草越来越多,红巾军便主动退回到了汴梁南边的朱仙镇,开始商量对策。
正在这个时候,蒙元皇帝准备御驾亲征的消息传来,刘福通立刻打算就坡下驴,先退回颍州,等到明年开春再说。
“丞相,汴梁城要是不打下来,那我们三路北伐,岂不是要落空了?”
坐在虎皮椅子上的大宋皇帝‘赵’林儿开口问道。
刘福通恭敬的一拱手。”陛下,臣也是没有办法,鞑子皇帝御驾亲征江北,朱元章未必能够抵挡的住,我军可以先不取汴梁,也可以先不北伐,但是绝对不能让鞑子夺回江北!”
‘赵’林儿的老爹韩山童死在了蒙古人手中,他自然一门心思恨不得立刻杀进大都,替自己的老爹报仇。
他不过是十三岁,并没有什么见识,要不是刘福通扶保他,现在还在山沟里放羊呢。
不过,刘福通态度恭敬,丝毫没有轻视怠慢这位小皇帝的意思。
“陛下,江南的税赋粮草,都是依赖江海水运,一旦江北的朱元章败了,那鞑子就能把江南粮草源源不断运到北方,供养起来百万的兵马,我们可就危险了,现在我军虽然没有攻下汴梁,但是那里的鞑子已经是无力进攻,我军只要守住江北,还可找机会重新来过,大军争锋,并不计较一时得失!”刘福通耐心的说道。
‘赵’林儿听罢,也是觉得有道理,便是点点头说道:“丞相说的话,那肯定有道理,俺就希望丞相和大家伙,不要忘了给俺爹报仇的事儿!”
刘福通又是一拱手。”陛下放心,先皇之仇,我们是绝对不敢忘得,等到咱们守住了江北,让那鞑子皇帝缩回大都,我们再大军北伐,把那狗鞑子生擒活捉!”
“好,如此甚好,谁要是能够活捉狗鞑皇帝,俺就封他为一字并肩王!”大宋皇帝‘赵’林儿激动的说道。
刘福通一听,顿时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其余诸将闻言,也都是一副憋着笑意的模样。
“唉,林儿这孩子,最近戏文是看多了,哪来的什么一字并肩王!”刘福通暗暗吐槽。
既然攻取汴梁无望,红巾军便立刻拔营返回颍州,偌大个朱仙镇很快就是被迁徙一空。
猬集在汴梁的十多万元军,两天之后才是探查得知红巾军撤退的情报。
一时之间,汴梁城内外欢呼连连。
河南行省平章特木尔立刻上奏皇帝妥欢帖木儿,声称‘幸赖天子神威,贼人望风而逃,臣率军追斩三十里,斩获无数’。
得到上奏的大元皇帝妥欢帖木儿,顿时高兴的嘴都要笑歪了。
在哈麻等人的接力吹捧下,妥欢帖木儿更是对于自己御驾亲征的威力深信不疑。
有几个蒙古贵族上书劝阻他御驾亲征,立刻就是被严厉责罚了一番。
“朕之威名,贼人闻一讯而自溃,若亲征淮南,何愁天下不平,贼人不灭,尔等若敢再阻拦,一概通贼论处!”
妥欢帖木儿措辞严厉的诏令,让蒙元大臣们不敢再有什么意见。
特别是为了御驾亲征,妥欢帖木儿皇帝又是下令,让十一岁的皇太子爱猷留在大都监国。
这样一来,皇太子生母奇皇后更是联合了一群大臣,对于皇帝的御驾亲征大吹特吹,并且还从辽阳行省和高丽一带紧急调集了五千精兵,唯恐皇帝御驾亲征不成行。
“朕要御驾亲征,不扫清红巾贼朱氏兄弟,誓不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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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欢帖木儿的诏令传到江浙之时,江浙行省平章伯鲁与范遥等一众心腹官员们,顿时就是惊惧不已。
一连两天,伯鲁都是茶饭不思,苦苦思索着对策。
因为在诏书中,蒙元皇帝已经表露出了剿灭朱元章和张士诚,重建盐官,整顿江南税赋积欠的决心。
这每一条,可都是能够要了伯鲁的小命,不仅是自己的小命,自己留在大都的全家老小,恐怕也活不下。
今日,去视察浙东防务的刘伯温回来,伯鲁与范遥就是迫不及待的找了刘伯温来商议对策。
“朝廷衮衮诸公,都是一些酒囊饭袋,为何就不阻挡陛下御驾亲征,兵凶战危,万一伤了龙体,那可如何是好!”伯鲁气急败坏的嚷道。
刘伯温在一旁,早已经是知道了伯鲁等人的心思。
妥欢帖木儿皇帝是无论如何不能来江南的,一旦来到江南,伯鲁和范遥他们干的那些破事儿,绝对是要败露的。
一旦败露,整个江浙行省官场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特别是,一旦蒙元皇帝能够来到江南,那就说明江北的红巾军肯定大败了。
“大人,这件事情朝廷诸公不敢劝谏,我们必须劝谏啊,大人应该快上书陛下,劝阻御驾亲征啊。”刘伯温说道。
伯鲁摇了摇头,叹息道:“不管用啊,我已经上书两次了,却都是得到了一顿训斥,若是再上书劝谏,恐怕陛下就要怀疑我等另有目的了。”
范遥也是在旁边说道:“伯温,你足智多谋,快点给我们想想办法啊,否则一旦陛下率大军到来,你我皆为阶下囚了!”
刘伯温听到这里,已经是皱起了眉头。
他在浙东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蒙元皇帝要南下的传闻,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刘伯温沉吟一会儿,然后说道:“如今脱脱几十万大军包围高邮,也先帖木儿几十万大军屯兵五龙河,朱元章和张士诚都是凶多吉少,恐怕有些难办啊。”
一听到刘伯温都这么说,伯鲁和范遥当场就是急的额头冒汗了。
“伯温,若非如此凶险,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让你回来了。”伯鲁说道。
“对啊,伯温,你快再想一想,该如何让陛下收回成命,不来江南呢?”范遥焦急道。
面对伯鲁和范遥的恳求,刘伯温又是想了一下,然后才是说道。
“二位大人,如今时局不明,刘基在这里空谈的话,只会坏事,不如让我连夜去一趟除州,探一探江北的实际情况!”
伯鲁和范遥闻言,立刻就是点头。
江北的蒙元大军,尽数都在脱脱的掌控中,偏偏脱脱对于江浙行省已经是有所怀疑,伯鲁等人根本探查不到任何情报。
脱脱对于江浙的所有命令和调度,除了催促组建水军运送军粮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交流了。
时间紧迫,刘伯温连家门都顾不上回一趟,立刻就是乔装打扮,带着伯鲁和范遥的两名心腹乘船去往了除州。
虽然江北战火连天,但是红巾军依旧牢牢掌控了长江下游的航运。
刘伯温他们的船只离开集庆附近后,立刻就是挂上了红巾军给予的信号旗帜,一路上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除州。
一进入除州地界,就有专门的红巾军士兵带领他们进入了城中。
作为除州留守的施耐庵,立刻接见了刘伯温。
“伯温,连夜而来,所谓何事?”施耐庵问道。
他看到刘伯温身后还跟了两个陌生人,就故意冷澹的语气问道。
刘伯温也顾不得什么客套,立刻就是把身后的两个人引荐给了施耐庵。
一听说这两个人是伯鲁和范遥的心腹,施耐庵当场就是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不是江浙行省有变故,肯定是为了别的事情。
几个人落座后,刘伯温立刻就是问道。
“施兄,你可知道,副帅如今在哪里?”
施耐庵沉吟一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毕竟军机大事总不好轻率开口。
“哎呀,施兄,你就不要担忧了,如今蒙元皇帝要御驾亲征来江南,你我都是一条船上了,还顾忌什么!”刘伯温有些着急。
“好吧,实不相瞒,副帅如今大帅都在五龙河呢!”施耐庵说道。
“送我去见副帅和元帅!”刘伯温说道。
“什么,这可不行啊。”施耐庵有些不愿意了。
从前方传来的军令和情报中,施耐庵知道前方五龙河正处在紧张的对峙中,也先帖木儿遭逢失利,已经被拖在了五龙河,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困死他们。
朱元章的军令几乎是一日三催,让除州和定远把粮库都搬空了去支援战线。
这么关键的时候,让刘伯温带着两个蒙元官吏去战线上,施耐庵可觉得万分不妥当。
“前方战线乃是军机重地,伯温你们若是想去,需要先问一问副帅和元帅啊。”施耐庵说道。
刘伯温无奈,也只能是等施耐庵派人六百里加急去送信了。
当施耐庵派人送信的时候,朱元章和朱瀚也正在商量蒙元皇帝将要御驾亲征的事情。
“这狗鞑子皇帝,听说天天搂着娘们吃喝玩乐,想不到还有这个胆量来御驾亲征。”朱元章有些无奈的说道。
若是蒙元皇帝御驾亲征,那肯定是带着数以万计的兵马。
他们现在把也先帖木儿拖在了五龙河,只等着耗光他们粮草然后吃掉他们,就可以转进东向去解救高邮的张士诚。
如今,蒙元皇帝忽然要御驾亲征,那他们就可能没有办法去解救高邮了。
“毕竟是一代狠人铁木真的后人,几分血性还是有的,更何况,我估计他料定江北之战必胜,才有胆量出来御驾亲征的。”朱瀚笑道。
“弟啊,那你说咋办,狗鞑子皇帝率领大军来了,咱就眼睁睁看着张士诚被脱脱干死?”朱元章问道。
对于朱元章来说,张士诚或者王士诚,那都是无所谓。
但是,高邮的盐业已经让他们尝到了巨大的甜头,一旦张士诚败亡,那就是丧失了如今第一大财源。
而且,一旦高邮落入元军手中,江浙行省的局面也必定会有巨大的反复,扬州一带可是有不少蒙元官营造船工坊的残留,想要恢复一支水军根本不是难题。
“高邮,牵一发而动全身!绝对不能有失,不过怎么应对狗鞑子皇帝亲征,我也没有想好怎么办。”朱瀚有些无奈道。
他的心中早已经泛起了滴咕,历史上的蒙元末代皇帝皇帝妥欢帖木儿可是有名的昏君啊。
什么吃喝玩乐,什么西域妖僧房中术,什么十六天魔舞,什么政令不出大都,那可都是历史上记载的明明白白的。
你怎么能来御驾亲征呢?
你怎么会来御驾亲征呢?
朱瀚一直就是没有想明白,历史走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二人苦苦思索,却是不得良策。
次日一大早,朱瀚二人接到卫兵通报,说是除州施耐庵派人送来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