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田蓝一鼓作气,做了足有七八种糖。

橙黄色的橘子,带着点酸又有点橘子的香味。大红色的山楂,含在嘴里就有糖葫芦的味儿。绿色的薄荷,舌头一抿,那股清凉味儿就弥漫了整个口腔。除此之外,还有带着香蕉清香味的香蕉糖,金灿灿的,十分好看;紫莹莹的葡萄糖,同样又酸又甜。鲜红的西瓜糖,倒是纯正的甜味,吃在嘴里十分清爽。还有蓝色的,田蓝都搞不清楚到底是白刺果还是黑枸杞,反正泡出来的水有点酸也有点甜,跟蓝墨水似的,就是天然的染料。

她将所有凝固好的软糖都滚了层淀粉,防止粘粘。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那么多模具,最后这些糖只能被叠在一起,切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

田蓝给她们裹上糯米纸,最后任性地决定,它们就叫彩虹糖。

知青们挺高兴的,他们又多了一种新产品。

供销社更没意见,来多少糖他们卖多少。最好把方圆百里公社的社员都吸引来,他们才有排面呢。

田蓝受到了鼓舞,准备再接再厉,将爆浆软糖和棉花软糖都做出来。

可惜供销社的干事动作太快了,已经帮他和陈立恒把车票买了回来。她只好暂时放弃自己的制糖大业,先跟人出发去联系拖拉机的事。

两人先蹭酒厂的车到县城,原本准备坐客车去隔壁县坐火车。结果他俩运气不错,刚好有货车来酒厂拖罐头,又捎了他们一程,倒让他们一分钱没花,就顺利到了火车站。

然而大概是前面太顺利,所有的艰难险阻都集中到了火车站。

田蓝也觉得奇怪,明明不过是个县级普通小站,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呢?这时代户籍管制十分严格,外出务工还不流行吧?而且火车票相对于现在的收入不仅不便宜,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贵了。大家哪来的时间和金钱往外面跑啊?

直到旁边有个人哭着要求车站的工作人员:“就把票卖给我吧,我妈生病了,我必须得回去看她。”

然而工作人员一板一眼:“不行,没介绍信不能买票,这是规矩。”

那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周围有人同情,有人木着一张脸,谁也没主动伸手。

还有人小声议论:“是从边疆农场过来的吧?他们那儿闹得挺厉害的,都想回城。可惜他们那里情况特殊,上面不放人。”

田蓝听了一耳朵,心里渐渐有数。

原来是边疆军垦农场的知青。

因为就在国境线边上,加上现在国际局势也谈不上安宁,所以在全国知青大回城的浪潮中,他们成了特殊对象,没能赶上这趟顺风车。

为了回家,女知青先是想办法买了到这边的票,准备再转车回南方。可惜因为没有介绍信,她被卡在这里上不了车。

田蓝在心中暗自叹气,爱莫能助。

如果对方是因为没钱买车票,她倒是可以当回雷锋。可介绍信这玩意儿,必须得基层政府开,她帮不上忙,也不好伸这个手。

陈立恒询问她:“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田蓝摇头:“还是算了吧,上车再说。”

她倒不是怕水喝光了,到时候没水喝。这时代火车也提供热水的,而且不要钱。

她害怕的是水喝多了想上厕所。

1980年的火车站可没有电子显示屏提示火车什么时候到站,全靠大喇叭通知和排队等候进站的人口口相传列车信息。

如果她跑去上厕所了,错过火车信息。那就完蛋了。

别指望估计着时间进站检票。这时代的火车晚点是常态,什么时候轮到你上车,属于玄学问题。

陈立恒有些心疼,伸手要开包:“要不,吃点水果罐头吧,好歹润润嗓子。”

田蓝被他逗乐了:“你不知道喝糖水更加容易想上厕所吗?”

陈立恒一怔,不好意思起来:“我忘了。”

好在他俩运气不错,排了不到两小时的队,前面就传来吆喝声:“检票了,检票了,进站了,进站了。”

他俩还想竖着耳朵听听喇叭的声音呢,后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挤。一时间,尖叫声,咒骂声不断。被踩了鞋子的人跳脚,扛着包的人茫然地四下张望,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进站。

可是那吆喝声结束了许久,队伍还是没能挪动。扛着包裹的人都受不了,又将沉重的包袱放到了地上。

比起他们,田蓝和陈立恒算幸运的,因为他们不是回家探亲,没有大包小裹的带行李,只拿了几十斤糖和几坛子封口的酒,用来送礼。

饶是这样,他俩也被挤得吃不消,在各种气味的包围中都快窒息了。

就在田蓝崩溃,恨不得挤出去喘口气的时候,队伍突然间开始骚动,然后人潮往前涌。

都不等她和陈立恒反应过来,两人就像巨浪中的两尾鱼,被风浪裹挟着前行。

真一点都不夸张,田蓝都没搞清楚进站检票是怎么回事,人就被一路推上了火车。

她甚至怀疑:“刚才有人检票吗?”

陈立恒同样昏头胀脑,只苦笑道:“还检票呢?我看那几个检票员要不是躲得快,都被踩成肉酱了。”

田蓝好奇:“那有人逃票怎么办?”

铁路部门显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俩一上车,就有戴着大盖帽的列车员过来要票:“把票都拿出来。”

陈立恒伸手掏兜,正准备拿票时,突然间脸色大变:“我的票呢?我刚才过闸时还给检票员看了呢。”

这会儿票已经消失不见。

他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人挤人的时候,票被挤掉了。

列车员皱着眉毛,公事公办:“不行,没票的话不准上车。”

田蓝急了:“这能怪我们吗?你看看现在挤成什么样子了,谁东西掉在地上还能捡起来不成?踩都踩死了!”

列车员还想再说什么,后面等着上车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有完没完啊?还让不让人上车?”

他们拼命往前挤,挤得列车员都一个踉跄,不得不退到旁边避其锋芒。

田蓝和陈立恒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车,也没人在追着他俩要票了。

两人好不容易将包裹放上行李架,这才坐在位置上喘了口气。

谢天谢地,好在他俩还有坐票。不然一路站到省城,人都要站成面条。

这回两人可算是敢喝水了,而且是先喝一口水,再罐头配着玉米面饼子,有吃有喝。

坐在他们对面知青模样的人都忍不住咽口水,将脸撇到边上去,不好意思再看。

田蓝倒没大方地邀请对方一块儿吃。因为他们自己带的吃的也有限,况且看对方的面色,只是馋而已,并不是饿。

两人大快朵颐,分掉了一瓶苹果罐头,又一人两块玉米饼,一大杯茶也下了肚,火车居然还没开。

田蓝十分惊讶,像这种小站是始发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列车停靠时间一般都不长,为什么到现在车子还不动?

车厢里发出骚乱声,大家都交头接耳,讨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把头伸出车窗看动静,有人跑去别的车厢打听情况。又过了10来分钟,终于有消息传过来了。前面有知青卧轨,不让他们上车,车子就别想走了。

直到此时此刻,田蓝才真切地感受到知青大回城的惨烈和大家的迫切。

比起他们,自己和陈立恒是幸运的。起码他俩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后面应该是铁路方面做出了让步,车子滞留了快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动弹了。车厢里也多出了好几个人。

原先的乘客纷纷向他们打听情况。那几个人却一语不发,只靠着车厢站着,眼睛蓦然地看向窗外。

其实大西北的早春有什么好看的呢?遍地都是灰黄。这里的春天来的总是格外迟一些。

火车况且况且往前开,明明大家都能感受到列车在前行,外面的世界却好像始终一成不变。

田蓝原本想在车上看会儿书,可密封的列车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让人喘不过气。她最后干脆靠在陈立恒的肩膀上,直接闭上眼睛养神。

陈立恒拍拍她的肩膀,伸手将她搂紧了。

这回他俩可算遭了大罪。毕竟上辈子,以他俩的级别,出门虽然谈不上有专列,起码卧铺能保证。

现在惨了,只能一路坐到省城。

田蓝原本以为自己在如此糟糕的气味包围中会睡不着,结果她靠人肩膀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进了梦乡,而且睡得还挺沉。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是黑黢黢的一片。列车也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陈立恒正用空着的那只手翻书,看他醒了,小声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有咸肉夹馍。”

东西冷着吃不好,好在车上的热水还挺烫。他们隔水温着咸肉夹馍,直接对付了一顿晚饭。

田蓝又翻出高粱面发糕,跟陈立恒一块儿加餐,直到把肚子喂的饱饱,才感觉人踏实点。

上了车,他俩也敢去厕所了,中途还将位子让给两位知青,大家轮流坐。不然这么一路坐下去,屁股都吃不消。

如此一夜又是一天,到了第二天傍晚,列车终于抵达了省城站。

田蓝和陈立恒都长长地嘘了口气,不得不承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好日子过久了,苦日子有些扛不住呀。

他俩赶紧背起行李包,又跟着人潮挤下车。万一动作慢滞留了,还不知道车子要开向何方呢。

下了车,田蓝先深吸一口气,连冷风吹在身上都那么的舒爽。

车上烧了煤炉,实在太热了。再混杂难闻的气味,那滋味,甭提了。

陈立恒给她打气:“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的火车也会变得高级,比外国更高级。”

田蓝哭笑不得,推他往前走:“走走走,咱们赶紧先找住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