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长河汤汤,黑夜如不怀好意的怪兽,阴冷地窥伺着大地。唯有冷月泠泠,清辉笼罩万物。
安静,彻底的安静,整个船舱安静的活像停尸间。
实际上,这里也的确称得上是停尸间。船舱并排躺着四具尸体,每一具的脑袋都奇形怪状。
有的是被枪崩掉了半个头颅;有的是脑壳深深地凹陷,白的脑浆红的鲜血混杂在一处;还有的脑袋跟脖子之间只连了一层薄薄的皮,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嗯,最惨的应该是那位翻译官,因为他的脸本来就被烫的面目全非,最后的那一记铁炉重击,让他的脸直接陷了下去。
田蓝都怀疑他现在这副尊容出现在他家人面前,他家里人到底能不能认出来。
嗐,也是,人长眼睛认人。走狗还足以被称之为人吗?
可是船舱里的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好几位女学生惊慌失措,反反复复地嘟囔:“杀人了,我们杀人了,怎么办?我们杀了日本人。”
要死了,她们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老师剧烈地咳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她获得急需的空气。
田蓝伸手拍她后背,声音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对,我们杀了日本人。”
先开始喊着女生哭了起来:“死定了,我们杀了人,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还有人跟着抱怨:“都怪你,你怎么能杀日本人?你害死我们了。”
田蓝直接摸耳朵,目光真挚地看着对方。:“哦,原来你的理想是被日本人奸死。早说啊,下次我一定注意,坚决不会让你错失良机。”
那女生原本又哭又喊,那会儿被她的话噎到了,居然直接打起嗝来,脸红脖子粗的,狼狈不堪。
田蓝拍拍手,目光扫视一圈,伸手指着那些尸体道:“我们没杀他们之前,他们也没放过我们啊。你们别忘了,日本人的习惯是先奸后杀。当然,也有可能奸的特别满意了,也许会抓你去当慰.安妇,也就是军.妓。至于到时候一天是要接100个还是200个客人,那就说不清楚了。”
船舱里的女生俱都浑身颤抖,大家面面相觑,最先跟着田蓝动手的人附和道:“没错,是他们该死!”
她们好好的在船上,是他们打着搜寻特务的旗号干着禽兽不如的勾当。大家的衣襟都散乱着呢,这帮畜生,刚才居然想……想……
原来《申报》所刊《日军北平暴行记略》不是文人的春秋笔法,他们不仅连尼姑都不放过,更不会放过女学生。
那几位女生集体呵斥先前指责田蓝的人:“要不是田蓝,我们早就死了。你自己想做那种勾当,别带上我们,我们可不会这么没皮没脸。”
被训斥的女生恼羞成怒:“那我们怎么办?日本人找上门来怎么办?我不想死,我一点也不想死!”
田蓝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半点淑女做派,她没好气道:“都别废话,想让他们的同伙找上门来吗?动作快点,加快速度开船。”
日本人和汉.奸不可能从水里直接冒出来。他们势必是随部队行动。一旦军方发现他们失踪,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这帮人在华夏为所欲为惯了,基本上鲜少有人抵抗,他们才敢如此胆大妄为,三四人就敢单独行动。否则的话,刚才枪响的时候,大部队就该被惊动了。
田蓝朝外面喊了一声,示意船工赶紧动作。结果根本没人搭理她。
龚丽娜和另外一个女生跑出去又跑进来,哭丧着脸道:“没人,船工跑了。”
大概在日本鬼子要对她们下手的时候,这几个人就趁机逃了。
好几位女同学愤怒地喊了起来:“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样?不帮我们也就算了,居然就这样丢下我们不管了。他们收了钱的。”
田蓝面无表情:“姓霍的还拿了那么多军饷,不也日本人的飞机一响,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嘛。”
这种人,居然也有脸说要开拔去上海打淞沪会战。敌人找上门他都要逃跑,还指望他主动去找敌人?
女师的学生们瞬间沉默,龚丽娜狠狠地骂了一句:“呸!这帮不要脸的东西。我爹还捐大洋给他们买飞机呢。鬼知道那钱进了谁的口袋。”
其他人跟着附和。
这个时代能上到女师的学生,大部分人不说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起码也家境小康。不然根本没可能进学堂。为了抗日救国,她们不仅走上街头发送传单进行义卖募捐,自己也同样捐出了银元衣服首饰。
结果战斗还没打起来,守城的官兵跑的比她们都快。她们不怄得慌才怪。
田蓝不得不开口阻止大家的咒骂:“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谁会开船?”
虽然因为水流作用,即使无人操纵船只,它也会顺流而下。可大家前进的方向恰恰与水流相反。再说无人驾驶的情况下,船直接撞上其他船只,可如何是好?
女师学生们面面相觑。她们即便不是大家小姐,家里起码也跟原主一样,有帮佣可以使唤。撑船打铁磨豆腐,自古以来都是苦差事,谁会干这个?更别说开这种机器船。
田蓝皱眉往外走,招呼道:“来一个人给我帮忙。”
她也搞不清楚1937年的机械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他们一船50来号人,总不能愣在原地坐以待毙。
周老师穿戴好了衣服,挣扎着站起身:“老师过去看看。”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龚丽娜同另一个女生跟上:“我们也去看看吧。”
剩下几个人也跟着田蓝走。
她们倒不是觉得自己能帮忙。而是船舱太可怕,面容狰狞的尸体太瘆人,和她们分别了半个月才重逢的老同学却神奇地拥有种让人镇定下来的力量。
这半个月的时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像是脱胎换骨的了一样。
明明当初离开学校,不得不回家准备嫁人时,她只会默默流泪而已。
田蓝同样忐忑不安,开船又不像开车,不同的轮船操纵方法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结果进了驾驶室,她就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冒了一句:“天不亡我。”
龚丽娜惊讶不已:“你会开船?”
要说会开车,虽然少见,但也没多稀奇。毕竟现在宛城的有钱人家都以拥有外国小轿车为身份象征。就像她家虽然买不起,但出门也愿意从汽车公司连人带车租一辆。
可是开船,又不是在公园里划船,田蓝怎么会呢?
田蓝已经开始上手操作,全神贯注的,眼睛根本不看人,只简单解释:“这是改装的机动船。它没有专门的船用内燃机,利用的是汽车上的发动机,轮船后拗上穿的洞,就是为了装上螺旋桨。船的变速箱是汽车上的,轮机手会开车就行。”
她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因为她开过这种船呀。
上个世界,她搞水面种植推广,还种海水蔬菜,经常要进行水上作业,自然少不了跟船打交道。他们的育种团队就弄到了一条差不多的老船,烧的是柴油,跟这船的机理差不多。而在当时,大家的本能就是有什么不懂立刻琢磨,没有这不是我专业我不要碰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