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木蘅躺在狭小的床上,凝神听着,秋风扫落叶中,有院子里马匹咴咴叫着吃草的声音,还有虫鸣鸟叫声。
她忽然想起来,从前在皇后的坤宁宫里当差时,夏天的一夜,庭中有蝉鸣,皇后夜间起来嫌吵发脾气,值夜的宫女和小厮,一起轻手轻脚地爬树抓蝉,打尽了树丛中几只蛐蛐儿,甚至连不会发声的蜘蛛弱虫都没放过。
还有一夜,风雨大作,琉璃瓦上滴滴答答流下雨水,皇后也嫌吵,宫女太监们又连夜在在墙根瓦檐下铺毛毡子,雨水再落入毡子时,便静寂无声了。
阮木蘅翻了个身,她觉得在这些虫鸣鸟叫声音中,心里不平静。
不平静的原因,除了像她不擅长家务杂那样不适应,不习惯这些嘈杂外,在宫墙外的这个安逸的小镇上,那些旧时的记忆反而纷至沓来。
从前在宫里,日日面对着景鸾辞,日日被那些陈旧腐朽黑暗的过去萦绕着,她反而不刻意去想。
可现在,没人提醒了,那些记忆却自动入梦来,好似怕她会遗忘一样,刻意地让她记得。
她能清晰地记起来,十六岁那年,春寒料峭下着细雨的那日,她提着描金的黑色漆黑,里面两三层饭菜,从未这么丰盛过,也从未如此喷香热乎。
可里面每一个热腾腾的精致的菜里都加了断肠草,像藤椒粉一样洒在里面。
从坤宁宫到西冷宫半个时辰的路,她走了一个多时辰,歇了四次,其中有一次她掀开描金画凤的食盒,恐惧地想要将里面饭菜全部倒掉。
还有一次,她想去找景鸾辞。
剩下两次,她在冷宫墙外生冷干枯的草丛里脱力的发抖。
那曲折的九重宫阙间的宫道上,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跑向其他地方,或者返回去。
但她没有,她瑟瑟颤抖地一直走到了朱漆脱落的宫门,将宫牌交给守卫,一步步踏进去,瞪大眼睛看到在台阶上蓬乱着头发呵呵乱笑的绾嫔。
同样瞪大眼睛,看着她像癫痫病人一样,口吐白沫,腹痛得滚来滚去,最后痉挛着,脸上一点点变黑,一点点发硬,像她一样瞪大眼睛……死在她的面前。
然后她收拾了碗碟,一粒米都没有剩下,再抱着食盒离开,踏出冷宫的那一刻,曾经的阮木蘅也跟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