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有很多很多爱,只要你要,我就立刻能给。”柔和的黄色灯光下,麦琪带着笑意看着她,像给路人占卜的吉普赛女人,“你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的。陈嘉策在心里回答她,我只有一点点爱,余下的是很多很多失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戒备,时刻预备着放手。所以我可以在这个稀巴烂的世界里全身而退,而你一直在被各种烂仔骗钱骗感情,如果不是碰到一个好人,这场寻爱剧情会从头悲剧到尾。
餐厅的玻璃门被人推开,因为临时开会迟到半小时的赵鹏宇同学风尘仆仆地大步过来坐下,气都没喘匀,就急着加入对话:“聊什么呢?”
陈嘉策从这段恶毒的沉思中猛然挣脱,把菜单怼到他脸上:“点菜。”
赵鹏宇这人有时候特别孩子气,兴头起来了,能连夜从上海开车到连云港看日出。好在他通常只折腾自己,不强求别人,但偶尔也有例外,拽着陈嘉策的手臂求她:“真的,这家店特别好,米其林有星啊。”
陈嘉策连加了一周的班,好不容易捱到周五,只想马上回家躺下,随口糊弄他:“有星是几星啊?”
“三星,”他当真翻出网页给她看,“虽然不说有多贵吧,但我老板难得请客,您赏个脸跟我一起去吧。”
陈嘉策躺在地板上叹了口气:“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赵鹏宇愣了愣,大脑飞速运转,搜索两人之间一切发生过特殊事件的纪念日,战略性放缓语速:“……什么啊?”
陈嘉策把手机屏幕伸到他眼前:当日傍晚,一架飞机从西雅图塔科马机场被盗,管制部门多次要求驾驶员表明身份,但始终未能得到回应。偷飞机的男人自称rich,拒绝降落、拒绝返航,在要求塔台提供观鲸坐标未果、并无师自通地完成数个空中特技动作后,于华盛顿州附近坠毁,引发两英亩范围内的大火。
“他想去看tahleah,你知道这个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严肃地说,“虎鲸,生于1998年,籍贯是太平洋东北部,比我小一点。第二个孩子死去后,她背着幼鲸的尸体游了整整十七天,表示哀悼。”
赵鹏宇亲亲她的手指:“我现在知道了,还为时未晚,嘉策,我帮你拿外套,我们现在开车过去还来得及,好吗?”
他本性固执,陈嘉策不想令他不快,妥协地站了起来。
他们约的地方是淮海路上的一家本帮菜馆,红顶白墙的小洋房始建于1930年,窗台上放着绿植和鲜花,在寒冬腊月也依然精神饱满、鲜艳欲滴,沿着深棕色的扶梯上楼,包厢门一开,陈嘉策立刻被震住了。
赵鹏宇说得轻巧,她还以为真是临时聚餐,一进来就知道情报有误。房间里已经坐了两个人,都身着休闲商务装、正低头讲话,其中一位四十岁出头的男士站起来和赵鹏宇打招呼,头发喷了定型水、向后梳成背头,露出宽阔的额头和浓眉,身上穿着的浅灰色开司米毛衣舒适柔软,看起来价格不菲。从发型到穿着打扮、再到说话时彬彬有礼的语气,仿佛经由某种中产精英模版批量生产,令陈嘉策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故人。
赵鹏宇笑嘻嘻地介绍:“这我老板,刘方,我们以前读同一个大学;这陈嘉策,我女朋友。”
他向陈嘉策伸出手:“你好,总是听鹏宇说起你。”
她犹豫了一下,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的手有点脏。”
这是实话,她太饿了,临出门前烤了一片吐司,抹上厚厚的草莓果酱,趁着在路上堵车的功夫用手指捏着狼吞虎咽送进嘴里,右手都黏糊糊的。
他们还在等人,宴席迟迟未开。刘方旁边坐的男士年纪比他们都大一点,似乎是金融界人士,大约和他们前段时间去广州谈融资有关,陈嘉策背对着门坐在最边上,低头小口啜饮热茶打发时间,听到他问:“鹏宇,你几岁了?”
“三十二,过几天就三十三了。”
“我们讲虚岁啊,这就是三十四五了。”他笑着,“结了婚,会让人觉得稳重一点。你们有计划吗?”
明明问题的主语是“你们”,但他只看赵鹏宇,也只期待赵鹏宇的回答。
“有啊。”她的手被赵鹏宇握住,抬起头,一头撞进他紧绷而又故作轻松的视线里,像昆虫撞进蛛网,“不过也不急,对吧?”
陈嘉策配合地点点头:“是。”
服务生轻轻敲了敲门。外面有人一步步走近,坚硬的皮鞋后跟敲击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咔哒声。陈嘉策举起杯子喝水,一根茶叶梗突然呛在喉咙里,她小声但猛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