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尉迟睿忽然抽出一份卷宗,说是要去提审个人犯。
青苔很是奇怪,那不过是个杀了个八品县丞的江湖中人,卷宗上注明已经释放了。可人怎麽又被提到京城来了,还要劳烦永安侯亲自去审问?
可青苔一向很懂规矩,什麽都不多问,忙拿了腰牌,跟著尉迟睿就出了门。
尽职尽责的验过腰牌,看守才放行,绝不因为是永安侯而网开一面。
这也是侯爷驭下有方,他十五岁时便承袭了永安侯的爵位。十七岁便接掌了兵部尚书一职,并在错综复杂的朝中局势下,稳稳坐到现在。若是没有过人的城府与心智,仅凭家中余荫,根本不可能做到。
青苔一向对这个年少的主子保持著高度的敬畏。偷瞧他的神色,依然猜不出半点心思。
“哗啦啦!”夜阑人静里,拉开锁链的声音听得格外刺耳。
跟著看守一步步走下长长的台阶,步入牢房。青苔暗自猜想,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犯?是要拉拢还是要处死?
阴暗潮湿的房间,腐朽难闻的气味,高大宽厚的墙壁,明明灭灭的灯火摇曳里晃出一个又一个黑影。
有朦胧的呓语,有悲愤的呼号,有绝望的诅咒,有苦痛的哀求……
一路走来,纵是如此嘈杂,却仍可清晰的听见他们三人的脚步声,生机勃勃而有力,无形地与两旁的囚笼分隔开来。
拐了一个弯,又打开一间门,那里清静许多,关押的却是更加重要的囚犯。走到左首第二间,看守打开了铁门,“侯爷,请。”
尉迟睿点了点头,青苔提著灯先走了进来。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一双眼睛。
青苔当时就怔住了,看过太多人犯的眼睛,有不甘有不屈有不服有不忿,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清亮明净,不染纤尘。
这样的人能做怎样的坏事,以至於被关到这里来?青苔上前了几步,提高了灯,照清了眼前这人。
他很年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手足上戴著沈重的镣铐,坐在床边,衣裳头发很有些脏乱了,却尽量保持著整齐,依然看得出清秀俊朗的眉目。瞧见他们进来,既不开口申冤,也不开口询问,就这麽瞧著他们,平静安定。
静默了半晌,还是侯爷先开口了,“庄净榆。”
他叫得如此笃定,好似早已在心里百转千回。听著侯爷这种从未有过的语气,青苔心里一沈,暗自为这年轻人担心。
“你可知罪?”
年轻人点了点头。
“你觉得冤枉麽?”
庄净榆淡然笑了,如一阵清风拂动。青苔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笑得令人心驰荡漾。
“我可以救你。”尉迟睿抛出了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