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的叹息在拉斐尔面容上转瞬即逝,少年重新明朗地笑起来,牵起洛修斯的手,撒娇似的问:“您现在准备去哪呢?”
洛修斯站在丘坡前一动未动,也没有回应拉斐尔的话。
他向前看,焦黑的烬灰一片片地落在这座寂静的城中,空中没有一丝起灶生火燃起的青烟,只有凌厉的风,从约瑟逊城北边刮来。
这是死城了。
弗拉德授意教廷宣告了教皇的死亡——
洛修斯并不能理解弗拉德这一举止的用意,灾厄来临时,世人受难,教皇理当撑起陷入恐慌中的人族。
或许弗拉德从未想过要当拯救世人的英雄,但洛修斯以为,哪怕弗拉德是出于不想受主惩罚的缘故,也不会弃局面于不顾。
弗拉德花了几千年的岁月将自己推到人族无上的权势之上,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放弃?
洛修斯无法想到这是弗拉德能做出来的事情。
洛修斯静默许久后,回答拉斐尔:“我想我该去寻找弗拉德,询问他的想法。”
拉斐尔微笑着,洞悉了洛修斯的心思:“您也认为,宣告死亡不是教皇会做出的事吗?”
洛修斯淡淡道:“我不认为权势和尊崇是弗拉德能轻易舍弃的东西。他统辖着人族,为了走到今天,他付出太多了。”
拉斐尔:“那您相信弗拉德吗?”
洛修斯敏锐地察觉拉斐尔话外有话。
拉斐尔继续说:“您相信着奥尔丁,您相信着萨泽杜斯,这些我都曾经问过您。现在我想问您,您相信弗拉德吗?”
往事种种在记忆中浮出面目。
从初次见面时,弗拉德单膝跪在书阁,温驯地许诺他愿将他拥有的所有都奉献给主,到后来,人间再见面,弗拉德认出了他,与他当了一日短暂的普通情人,叫他“塞莱斯廷”。
再后来,在地狱,在深渊之海。
一层层假面从弗拉德身上剥离下来,从威严肃穆到内里的卑鄙恶劣,又渐渐袒露出了这位人间教皇最后的真挚,真挚的爱慕。
好像有什么要离他而去了。
洛修斯抓不住这种感觉,思路混在一起。他看着天边的余晖,轻声道:“只要弗拉德还活着,我就会相信他。”
“您相信他吗?”拉斐尔微愣,又随即笑道,“倘若您相信他,我也会像您一样,相信弗拉德。只是您可以告诉我,您信任弗拉德的理由吗?”
“再虚伪的人也总会有真挚的一面。”洛修斯说,“我相信他的承诺。”
拉斐尔露出一丝狡黠:“那您相信我吗?”
“好了,我该走了,你要和我一起吗?”洛修斯假装没听见,抱起二世向坡下走,可走了好几步发现拉斐尔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看见少年站在丘顶上,孩子气地盯着洛修斯,像被丢掉了的小狗似的,无辜又可怜,眼巴巴地等着洛修斯的回答。
洛修斯瞧了瞧他,才说:“我从来没有不信任过你。你要和我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