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卧室里的中庸丫头掂量着怀里的被子,一边走,一边想着将被子送到洗衣房之后,还得回来收药碗,谁承想,这念头刚起,她就瞥见了怀中的被子上无端多出的暗色痕迹。
“咦?”
卧房里只亮着一盏珐琅瓷的床头灯。
金枝儿眯着眼睛凑近被子,想要搞清楚被子上究竟沾上了什么,结果不等她看清,浴室里的柳映微就急切地唤:“金枝儿,给我拿身睡衣来!”
“好嘞,少爷!”金枝儿应了,撂下被子跑到衣柜边,拿了干净的睡衣送到浴室门前,再回来时,已经将被子上多出来的痕迹抛在了脑后。
她哼着小曲下了楼,编在脑后的大辫子一甩又一甩。
而金枝儿的身后,昏黄的灯照亮了一小片赤红色的地毯。若是此时有人愿意弯腰细看,就会发现,靠近床角的地毯颜色比旁处的暗些,仿佛浸了血。
可惜,没有人会弯腰仔细查看地毯,就像狄家没有人关心狄息野和柳映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样。
狄老爷和狄夫人在乎的,是对双方家族而言,都受益良多的联姻。
“哎哟,二爷,您这是何苦呢?”
狄息野失魂落魄地回到狄公馆,卧房里只有一个背着药箱的钉子在等他。
钉子扶着狄息野回到床边,弯腰娴熟地拿出药箱里的绷带和药水,继而手脚麻利地卷起了他的裤管。
“咝——二爷,怎么之前刚结痂的口子又破了?”
鲜红色的血顺着狄息野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蜿蜒而下,有些已经凝固成了丑陋的血痕,有些则顺着裤管淌到地上,不消片刻就汇聚成了小小的血泊。
钉子没得到回答,无声地叹息。
他认命地替狄息野清理伤口,直到将他腿上所有渗血的伤口都被雪白的纱布缠住,才再次开口:“二爷,您得当心自己的身子。先前腿上扎进去的瓷片,大夫花了一夜的时间才拔干净,现下再不好好养着,全得留疤!”
“……那柳老爷不让您进门,您就等等呗,等他气消了,自然也就愿意让您见柳家的小少爷了。”
钉子说话的时候,内心罕见地生出了不满。
他佩服白二爷,也忠心于白二爷,可他不明白,白二爷为何要在婚姻大事上反复无常。
先前没见着人家柳家的小少爷的时候,死活不肯娶,喊小明星做戏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现如今把人家的心伤狠了,事做绝了,却反过来要成亲了,这算什么?
这……这就是见色起意!
实非大丈夫所为。
钉子念及此,眼皮子跳了跳。
但那柳家的小少爷,生得确实美,周身还有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清冷气质,叫人瞧见就欲罢不能,既想将这轮高悬于天上的明月摘入自己的怀中,又想让他长长久久地做纯洁无瑕的高岭之花。
哎呀,英雄难过美人关。
二爷想要娶柳映微,也是情有可原嘛。
狄息野单手撑着额头,心不在焉地听着钉子说话,听进去了一些,又很快将听到的话抛在了脑后。
他待钉子收拾完药箱,抬头问:“我脸上肿吗?”
“啥?”钉子没听清,哈着腰凑过去,“二爷,您哪儿肿了?”
狄息野的指尖在脸颊上轻轻点了几下。
钉子哈哈大笑:“您开什么玩笑?整个上海滩,哪有人敢打您的脸啊?”
言罢,又敛去脸上的笑意:“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啊呀,这个点钟,大夫马上就要来给您检查身体了,我也该走了。”
狄息野无奈地低下头,再次将手撑在了额头上。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