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少爷,陪水蔷薇过夜的是你的未婚夫!”沈清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换我是你,绝对连夜撕了聘书,管他是谁家的少爷,反正我不嫁!”
柳映微还在那里翻报纸,沈清和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才不信沈清和的鬼话呢!
因为他们都是同样的人。沈清和嫁给了金世泽,他就得嫁给狄息野。
追根究底,这桩荒唐的婚事还要怪眼前愤愤不平的小少爷。
要是沈家和金家不联姻,他又何苦去嫁一个狄家的二少爷?
柳映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知婚姻大事沈清和一人做不了主,如今瞧见他为自己担心,还是觉得命运弄人。
但他也仅仅是随便一想,不会真的迁怒于沈清和。
“你说这报纸,女明星都拍到了,怎么不拍拍狄家的二少爷?”柳映微津津有味地念完女明星的新闻,颇有些意犹未尽,“光看她们的花边新闻,我都快忘了,晚上和她们玩的是谁。”
“是你的未婚夫。”沈清和无语地跷起二郎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请你去咖啡馆吗?因为太装!谁想到你在茶楼里也能和我装?”
“……映微,你要嫁的乾元是个花花公子,不管你爱不爱他,看见这样糟心的新闻,心里都会难受的。”
柳映微捏着报纸的手随着沈清和的话颤抖起来。
他脸上的兴味逐渐淡去,最后化为了一种陌生的冷意。
沈清和瞧着他发红的眼尾,又后悔自己说的话太过火:“映微……”
“没事。”柳映微撩了撩垂落在耳侧的发丝。
他面无表情时,眼里的光会彻彻底底地熄灭,像两颗熟透的黑葡萄,黯然地坠落在一片潮湿的水汽里。
沈清和很害怕看见这样的柳映微,总觉得他和家里那些束之高阁的珍贵瓷器一样,稍微不注意就碎了。
这样的感觉,他从第一次见到柳映微时就有了。
同样是坤泽,柳映微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有的时候,沈清和甚至在想,柳映微很可能不是容易被碰碎,而是早就碎了,现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坤泽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内里千疮百孔,快要烂透了。
“我难受,又有什么意义?”柳映微低下头,轻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我难过了,就可以不嫁人了吗?”
他言罢,起身走到窗边,俯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日子总是要过的,就像是天总会黑,太阳又总会升起。清和,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被父亲带回柳家,我和我的姆妈还住在弄堂里,日子会是什么模样。”
柳映微顿了顿,视线随着扑棱棱的白鸽倏地升高,很快,初夏带着浓重水汽的风就吹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大概不会比现在更好。柴米油盐酱醋茶,我的姆妈要操心这些琐碎的事情,而我……一个已经结契的坤泽,可能连洋人用来抑制雨露期反应的药都买不起。”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为了一桩看起来不幸的婚事怨怨哀哀呢?”
柳映微冷酷地分析着自己的人生,一碗残茶将尽,他的力气也耗了个精光:“罢了,我今日不想再喝茶了,咱们去听戏吧。”
沈清和巴不得他止住话头,抓起自己绣着苏绣的小手包,一把挽住他的手臂:“走走走,咱们听戏去。”
柳映微失魂落魄地跟着沈清和下楼,上了沈家的小汽车,才想起自家的门房还在茶楼前:“哎呀,我忘了阿贵。”
“没事儿,我帮你记着呢。”沈清和将头靠在他的肩头,笑眯眯地安慰,“上车前就已经让家里的人去说了……他会和车夫在戏院前等你的。”
柳映微也就放下心来。
而被留在茶楼前的阿贵没等来沈家的小厮,倒是先被一个行色匆匆的乾元撞翻在了地。
他“哎哟”一声捂住屁股,愤愤地仰起头:“你这人怎么……”
阿贵的抱怨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撞倒他的人穿着身一看就金贵的黑色西装,胸口的口袋里还别着派克钢笔,除了鼻梁上有些歪斜的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有几分滑稽以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惹不起”的气息。
“你……”阿贵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你倒是看看路啊,摔倒了,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