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立足西荒流沙之中,一呼一吸间,方圆千里之内,绵延起伏的沙丘微微震颤,似乎得到无声号令,缓缓积聚。
与此同时,赵黍眉间飞出一点黍珠,高悬苍穹、莹莹放光,结成无数火炼真文,如雨普降,化入广袤流沙之中。
转眼间大地褶皱、沙丘隆起,历受火炼真文的无数沙尘熔融如浆,在大法力的催动下,剥去渣滓、呈露精奥、凝聚成型,逐渐化为一片琉璃宫阙、九层金台。
这么一片琉璃宫阙拔地而起,天地造化霎时响应,赵黍置身九层金台之上,一袭寻常青衫变成日月星辰、山川禽兽、水火风雷齐备的玄黄章服。
五彩五色丝绦垂下,安置在昆仑洲五方的各处坛场同时感应,五气来朝,环绕琉璃宫阙,化作千真万圣。
那不是寻常法箓将吏,而是自天夏末年乱世至今,所有未得超拔度化的死者亡魂,他们身上的暴戾、不甘、怨恨、悲伤,顷刻间就被赵黍涤荡殆尽,化去阴滓、重炼真形。
琉璃宫阙之外,千真万圣朝着赵黍一同稽首下拜,千万众生信愿宛如天地倾覆般随之涌来。
赵黍此刻真灵敞露,并无半点防备,只是垂裳拱手、默然定观,宛如天地日月俯览众生,覆载生养、照耀沐浴,并无半点偏私之心。
赵黍仍然站在九层金台之上,但他的形神早已放开,神色气象不似尘世凡人,也不像得道仙家,仿佛只是一具容纳天帝的有形之身。
而赵黍的面孔也变得模糊难测,天帝并非具体某个人,属于赵黍的独私之心,正在被不断消磨。
此时玉树宝杖凭空出现,陡然化为巨木,接天连地,根基之处笼罩整座琉璃宫阙,如同一柱天光,贯通尘世内外。
若是此刻有外人在旁,抬头极目遥望,隐约可见天光尽处,是一片鸿蒙莫测,如同是尚未开辟的混沌。
天地相连,格局已成,等赵黍完成这一番举动,实则已经过去大半年。
“天时已至。”赵黍开口放声,语气威严,有号令百神万灵之威严。
而在天光尽头,浮现一扇青玉门户,紧闭未开,九层金台上的赵黍周身有云篆不断飘飞而出,整座琉璃宫阙竟然缓缓拔地腾空,沿着天光飘飞升举,意图直达青玉门户。
可就在此时,南方天际一道金光逼来,正面撼动如柱天光,使得云篆停滞不动。
“没想到,你居然妄图效法梁韬,总摄天地造化。”
就见百相王浑身金光大作,踏空凌虚而行。他每走一步,脚下涟漪荡漾开来,天地山川为之摇晃,万里流沙为之沸腾。
如今的百相王并无往日忿怖怒相,反倒一派淡然从容,望着接天连地的法事格局、千真万圣森然罗列,他隔空一拳轰出,金光横推而至,整座琉璃宫阙发出崩裂之声,浮现细微裂纹。
这座琉璃宫阙不是单纯凭大法力凝炼造作,而是赵黍一身宫府显化而成,如今被一拳轰得浮现裂纹,可见百相王之强撼。
若论修为法力,如今赵黍与百相王其实难以相提并论,两人完全是走在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可要是用寻常事物加以类比,赵黍修为根基就好似这殿宇重重、门第森然的琉璃宫阙,法度严谨、井然有序,宫府百神、千真万圣各居其位,不可逾矩。
反观百相王,他就是一块历经千锤百炼的金刚石,至坚至硬,两者迎头碰撞,琉璃宫阙自然出现裂纹。
心境本不能用坚硬来衡量,可是到了赵黍与百相王这等境界,自身心境本就会体现在外,足可切实改变外在事物。
琉璃宫阙虽然摇动崩裂,但转眼间就弥合如初,百相王见状冷笑一声,问道:“当年在地肺山,梁韬登坛飞升,你作为护法拼命阻拦外敌。如今轮到你飞升,却是孤身一人,是真以为别人都毫无长进么?”
赵黍没有答话,百相王运足目力,看到九层金台上那个面容模糊不定之人,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要求证的大道吗?舍尽自我、散归天地,到头来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莫非你觉得这样做,我就不会现身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