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篆启和关池央皆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云境又不需参与进对灵脉的明争暗夺里,因此云境的情况兴许要好得多。也正是如此,云境捧在云端里养出来的小公主才对这些毫无所觉——她生在高处,长于光下,若是一生顺遂,永远都不必被这些污秽脏了眼。
她此刻正垂着头,司景行的视线便肆无忌惮掠过她的眉目。她太干净了,让他很难耐得住将她拉下泥沼的隐晦渴望。
苏漾却捧着他的手吹了吹,抬眼望向他的眼底是真心实意的心疼:“是我不好,是我没考虑周全,无暇自保,才会让你平白多沾杀孽。”好在是场幻境。
司景行呼吸一滞,似乎连心跳都跟着悸了一下。她以为他是司寇钧的善念,她以为,他不愿平白染血的。
于是他收了眼底情绪,再度看她时,似是清风朗月,“与你相关,怎么能算平白?你在光下走,想走到哪儿便走到哪儿,你身后阴影里的东西,有我帮你除。”
第13章
惊鸿楼地下二层。
半圆形的大堂形似一只半开的蚌贝,以明珠照路,金玉砌墙,四周渐渐匿入黑暗中,只中间升起的拍卖台上光线充足些,像是撬开的蚌贝中那颗诱人的浑圆珠子。
客座皆在四周高处,是俯视着拍卖台的视角,一间间设下结界,从外头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一盏灯台自结界的右上角伸出来——客人若是碰见合心意的,便将灵灯燃起,若是多盏灵灯同亮,唱卖便一段段往上加价,直至灵灯吹熄只剩一盏,这笔买卖便算成了。
明珠被带出来时,这场拍卖会已近尾声,前几件法器本已零零散散没几盏灯亮起。她赤着双足,脚踝上戴着一根极细的金锁链,上头串了铃铛,随她动作一步一响。霜色的坦领半臂襦裙被特意收紧,一朵醒目的红芍自她衣襟右侧起笔,用掺了金粉的朱砂细细勾勒,绽开在她裸露的左肩,一片掉落的花瓣半掩进衣襟里,让人视线也不禁跟着滑下去。
明珠抬头望向四周,直觉告诉她有无数算不上干净的视线紧紧裹缠着她,像是滑腻的蛇攀上来寸寸收紧,勒得她反胃。但从她这儿仰头望上去,所有的客座皆是一片昏暗,结界将她的视线完全遮蔽。唯一称得上明亮的光源,正在自己脚下。
随着身旁唱卖一声“请”,四下里霎时皆点起灯,灯光映照着一旁金玉陈设,整个大堂流光溢彩,刺得她紧紧闭上双眼。一滴泪自她眼角坠落,在半空化作鲛珠,砸在她脚背朝远处滚去。
正中一间客座里,玄袍男子本自斟自饮着,明珠刚被带上来时,他也只是兴致缺缺地瞥过一眼,再抬头时却正对上拍卖台上小鲛人的视线,看清了她的样貌,他微微出神,手中捏着的酒盏不觉布满了裂纹。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光线似是柔和了不少,明珠睁开眼偷偷打量——仍亮着的零星几盏灵灯,就在她抬眼的空里,又熄下去一盏。唱卖仍在一次次抬着她的价,明珠已听至麻木。
司景行半环着苏漾腰身,带着她走进地下二层。两人姿态亲昵,苏漾身上还穿着司景行的外袍,审名帖的人看过司景行名帖便默许了他带着苏漾进去。
甫一踏进去,苏漾便看见了拍卖台上孤立无援的小鲛人。来的路上司景行已将此间规矩给她讲了一遍,眼下亮着的灵灯还有三盏,也便是说还有三人在争。苏漾打量了那三间客座一眼,等着最后成交的那一刹——他们入幻境是为循当年印辙解已结之结,牵扯到小鲛人的事情不能多做干预,倘若偏离原轨太多,愈发找不着心结系在何处了。
“一万灵珠!”唱卖再度抬价,三盏灵灯依然不动。
正中那间客座突然有了动静,一把连鞘长剑自结界中破出,虚浮在半空,明明未出鞘,却有压人的剑意横扫而过,剑柄上系的剑穗在空中飘荡开,露出剑柄上刻着的“宋”字。
苏漾粗粗感受了一下剑意,笃定道:“元婴境。”
“不错。”司景行微微颔首,示意她看那柄剑:“宋家少主,宋熠然的配剑。”
苏漾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这柄剑一出,另两处灵灯立马便熄下去。唱卖笑着将尾词念过,安排明珠下去,一会儿便送进买主的车驾。
苏漾扫了上方正中的客座一眼,有结界挡着,自是什么都没瞧见。她心里算盘打得飞快,“我若是现在去那宋家少主的客座里自荐,他能不能将我也赎出来一并带走?”
她如今有司景行的元婴,回到了结丹境修为,确实不算差。至于赎出来后,那便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司景行步子一顿,偏过头去看她一眼,“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