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的是在二楼，虽然龙十三只是一个沟壑，但流贼管辖的城池显然与官府不一样，尽管也分了三六九等，但终究更平等一些，伙计见了龙十三也没有歧视他，还一个劲儿地招呼他入座。

龙十三瞥了一下场中，只见里面既有正规兵，也有沟壑、饵者什么的，还有一些城里的普通百姓——可想而知，在点灯子的管辖之下，绥德州城的百姓过的还不错。

中间位置坐着几个正规兵，一人还带着翼善冠（乌纱折角向上的头巾），多半是一个大头目，听说点灯子营有五大当家，难道是其中一位。

只见他面色黝黑，五短身材，龙十三猛然想到一人。

“按照那黑瞎子的说法，点灯子营五大当家中，大当家自然是点灯子赵胜，二当家是他的弟弟赵九，三当家则是过天星惠登相，四当家是一个诨号叫宋江，真名叫王忠孝的”

“五当家是一个猎户，诨号‘飞豹’，叫齐一正的，此人能够戴着翼善冠，穿着一身锦缎冬衣，多半是那四当家宋江了”

既然是四当家在此，龙十三便多了一个心思，找了一处靠着宋江那桌的空位坐下来，并花了一百文要了一壶茶以及一些糕点。

茶和糕点都粗糙无比，不过在龙十三看来却不啻是天下少有的美味，于是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竖起了耳朵——宋江那桌正在小声说话，他对于台上那位老态龙钟的说书人丝毫不感兴趣。

“四当家，听说过了河的三十五家眼下过的也不怎样，都被官军压缩在谷积山一带，进退两难？”

（谷积山，后世吕梁山）

“嗯，还是大当家醒目，知道过河的人太多了必定会引起官府的重视，于是便故意拖在后面，不过我等在这里也不可能长期待下去”

“哦？这是为何？”

“你傻啊，我等西边若不是还有十余家义军兄弟，特别是还有全部由造反的边军组成的神一魁、神一元兄弟的部队，几乎所有留在陕西的官军全部被吸引到了庆阳府与宁夏镇的边界处，我等能在此地逍遥快活？”

“刚刚得到的消息，神家兄弟战败了，正窜往袄儿都司，彼等一败，我等的好日子便结束了，只能学着那三十五家过河保命”

“那我等过河后投奔哪个大头领？”

“很难说，看大当家如何选择了，在谷积山南北，北面是由不沾泥、曹操两家打头的，中间则是大头领紫金梁，带着八大王等几家，南面则是闯王高迎祥打头，带着蝎子块等十余家”

“无论如何，绥德距离山西的永宁州城最近，那里是紫金梁的地盘，多半是要直接投奔他了”

“可要去永宁州，必过吴堡县，否则只能绕道”

“呵呵，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大当家早有安排，这几日所有的沟壑、饵者都养着呢，这几千人，人吃马嚼的，每日要消耗多少粮，为的就是打吴堡县！”

龙十三听了一半就赶紧走了。

他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不过攻打吴堡县的命令一直没有下达，直到第八日，此时龙十三已经在武馆练了五日，已经初步掌握了长枪和弓箭的入门法子。

“都起来！”

第七日一早，沟壑们就从睡梦中被叫醒了，别人还在懵懵懂懂，不过龙十三这几日却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将剩下来的铜钱都花掉了，除了在街上吃喝、瞎逛、打探消息，还给自己买了一套二手冬衣，一双布鞋、一双袜子，还买了几张饼子作为干粮，为防意外，他还在杂货铺买了一些干净的白布。

天才蒙蒙亮，约莫一千沟壑、一千饵者歪歪扭扭站在大校场里，沟壑的面前站着的正是那宋江王忠孝，而饵者面前站着却是五当家“飞豹”齐一正，一个短小精悍的猎户。

“出发！”

无论是宋江还是飞豹，手下都有约莫百骑，当然了，他们肯定不是用来填沟壑或者蚁附攻城的，而是用来压阵的。

这几日，或许是知晓了龙十三与赵九的关系，龙十三所在的这个哨的沟壑见到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不过自然也有满怀妒忌的，龙十三也没有放在心上。

所有人都知晓了接下来的命运，但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吃喝了几天，虽然每日只有半张饼子，但龙十三掂量过，半块饼子足有半斤四两重，节约一点吃的话，是足以支撑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