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契丹的军队打了个照面,他们见是贺家的军旗,便让了过去,我才得以在他真真被埋了前把他拖出来,叫亲信暗地里送到了这儿。
“贺家的立场你也心里清楚,我确是可以补上一刀,彻底了结他,这本也是我去这一趟的目的。”
我抬眼直直望着他,他刚好裹好了纱布固定住,亦抬起头来,眼神丝毫没有躲闪,赤忱一如最初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可我没有。安北,我没有。”
“我承过你一诺,倘若父亲一意孤行,倘若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我不会坐视不理。何况我也不是是非黑白不分的人,勾结契丹,四皇子实则与卖国无异,即便登上那个位置,日后也难成大业。”
他将方才用来烧燎银针的蜡烛吹熄了,“我救下他,也是给贺家留条后路。”
我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他背地里救下太子,是忤逆父意,也是断送了贺家那条走入云端的路,绝非这般轻巧。末了,只能略显浅薄地道了一声谢,想了想又道:“他的私印在我手里,不如我写个什么,做个担保,你同贺家日后也能多一条退路?”
他站起身,“你就偏要同我这般生疏,心里才好受是么?”又去到房间正中间摆满了菜的桌上,盛了热气腾腾的粥,“用饭罢,你什么时候吃完了,什么时候我带你去见他。”
这几日连着折腾,我哪还有什么心思好好用饭,喝了半碗白粥,又被他逼着吃了几口菜,也便算完了。
太子被安置在城南一隅的院落里,位置挑的偏,七弯八拐才走到巷子,巷子里最里头一处便是,却胜在僻静,最好养病。为了不引人注目,院子里只留了一个贺盛的亲信照看着。我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煎着药,贺盛上前将手中几包东西递过去,“明日起换药罢,还是一日三副都煎。”
我与那人互相点过头示意,便迫不及待地推开堂门走了进去。屋子构造简单,除却一个厅堂,便是东西两处卧房,我径直走向东面那间,轻轻将帘子打起来,轻手轻脚迈了进去。
榻上的人仰面躺着,面色苍白,睡颜安静平和,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无声宣告着这人还活着。
我奔过去,本也就几步的路,竟没注意被榻边的踏板绊了一下,略有些狼狈地摔下去,忙不迭撑住身子,不敢惊扰榻上的人,仿佛他只是一夜好眠未醒。只是右手这一撑地,伤口又被牵动,层层缠绕的纱布下已能看见漫上来的血痕。
我跪在他榻边,小心翼翼伸出干净的左手碰了碰他的脸,冰凉一片让人心惊。我握住他的手,轻柔唤了他一声“阿彦”,去试他的脉搏。这一试却不免又要心惊,他的脉搏不仔细感受压根察觉不到,极其微弱,似乎还有些断断续续。
我猛然扭过头去找贺盛,见贺盛不知何时斜倚在门边,抱着双臂,只望着我,见我望过来才出声道:“没骗你,活着的。”
这时候刚好煎好了药,浓墨一样的药汁总共三碗,端进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重重的草药味儿。
贺盛伸手接过托盘,走过来,将托盘往榻边的案几上一搁,端起了最左面的一碗,一边拿汤匙搅动着,一边同我说:“他伤太重,本就是捡了条命回来,刚开始请了许多郎中也不见好,反而越治气息越弱,第二日遇上了一位游医,我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罢,便请他来看过了,开了几服药,谁成想刚喝下去,气息就稳住了。”
眼看热气散的差不多,他将汤匙拿出来,搁在托盘上,接着道:“到明日正好该换药,换上这三服,依那游医所言,该是用不了七日,他便能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