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

长街 殊娓 26462 字 5个月前

孩子出生后,向芋有那么一点郁闷。

每天看见靳浮白在眼前晃,她就更加不开心。

不开心的原因很简单。

靳嘉澍这个小朋友好看是好看,可他简直和靳浮白长得一模一样。

刚出生时皱皱巴巴也看不太出来,隔天,这个粉团子就展露了他的真实面目。

靳嘉澍还是个很规律的小朋友。

他如果哭,很快能找到原因,饿了或者想上厕所,或者哪里不舒服。

他只是用哭声在用他们沟通。

其他时候,他很安静也很乖。

真的连性格都像靳浮白。

向芋很是忿忿,几次咬着靳浮白的脖子或者手臂:“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宝贝,怎么和我一点都不像的?长相也就算了,连性格都不像我?”

靳浮白安慰她,也许长大后性格就像你了呢?

向芋更崩溃了。

长大了性格才来像她?那可完了,她是咸鱼啊,是沉迷手机小游戏的咸鱼啊!

男孩子果然还是应该像靳浮白才更好吧?

可要是完全像他,向芋又很不甘心。

反正为了这个事儿,有那么几天,靳浮白脖子和手腕总是顶着牙印的。

被咬的人丝毫不恼,有时候向芋忘了,靳浮白还主动把手腕往她眼前一伸:“今天不给戴点什么首饰了?”

向芋毫不犹豫地啃上一口,说是向氏名表。

他若是不躲,她就干脆地连着啃两口。

靳浮白那双深情眼里就噙满笑意,故意逗她:“今儿戴两块表啊?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不怕我出门被哪个小护士给看上了?”

向芋故意做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家里有老虎,我看谁敢盯。”

可能真的“一孕傻三年”,自己挖坑把自己给说进去了,说自己是母老虎。

这种时候,靳浮白都不说话,偏头轻笑,被抓住又是一顿咬。

靳浮白其实还挺享受这种方式。

毕竟她和唐予池闹,或者和李侈、骆阳玩笑时,随手拎起什么都能当武器。

但咬人这个法子,只针对他。

也算是一种,独特的“偏爱”吧。

不止生气和打闹,床笫情绪到达顶峰时,向芋也喜欢咬他,以此抵挡她隐忍不住的呼声。

有时候靳浮白会觉得,向芋上辈子可能是个小吸血鬼。

但“吸血鬼”转世也有脆弱的时候,生产完这两天,哪怕她精神看起来不错,其实也还是虚弱的。

咬他时留下的牙印,都比以往轻很多。

为了以防意外,靳浮白和医生商量后,决定让向芋在医院多住几天。

向芋身体还在恢复中,老教授来嘱咐过,让她不要长时间玩手机,说是很毁眼睛。

手机里占了大半块屏幕的各种小游戏,向芋也只能含泪挥别。

正逢冬季,北方院落里都是枯木,风萧萧,还常有霾色。没办法去医院的院子里溜达。

所以有时候小靳嘉澍睡着了,靳浮白会给她读一些书籍,给她解闷儿。

向芋自己不喜欢看书,但靳浮白无论读什么,以他的声音,读出来都很好听。

她就说,上学时候语文老师要是有你这把嗓子,我成绩还能再高一点。

靳浮白翻动书页,笑着说,还是别了。

“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笨,觉得我朽木不可雕?老师再好也教不了我?”向芋眼波一横,连连发问。

“让你遇见个那样的老师,再发展出一段师生恋,那还有我什么事儿?”

向芋笑起来,问他,每天读书给她,是不是怕她知道的少,当不好妈妈。

他说不是,是因为怕自己当不好爸爸。

初为人父人母,说不紧张是假的。

可向芋却很是温柔地说过,“原来孩子,真的是爱情的结晶呢。”

病房里有股淡淡的甜香,不知道是婴儿沐浴露还是宝宝霜的味道。

靳浮白手机响了几下,是李侈说想把酒店旁边的店面兑下来,开个重庆火锅店。

他先给李侈回了信息,然后同向芋说起这件事。

听见“重庆火锅”这四个字。

向芋脑子里浮现无数弹幕:

小郡肝,鸭肠,黄喉,毛肚,猪脑,牛肉

她一阵点头,说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之后吃得太清淡营养,总想吃点辣的,让李侈开吧,以后好去蹭饭。

可是有时候食欲一来,很难抵挡。

向芋咽了咽口水,神色怏怏地同靳浮白说:“完了,我现在就想吃。”

这种餐食,医生是不让的。

刚生产过,吃辛辣很容易影响恢复,对身体不好。

靳浮白也不可能同意。

可他真是看不得向芋垂着眉眼的失望样儿。

晚上,靳浮白买了一份自热小火锅回来。

煮好后,用清水涮了半天,在向芋的指挥下,挑最大的一块毛肚夹给她。

他说:“只吃一块解解馋,问题应该不大。”

向芋眉眼带笑,咽下毛肚,激动得口齿不清:“我感觉我的灵魂都得到了救赎!”

一大盒自热火锅她只吃了一块,剩下的,依向芋这种小抠门的性格,丢掉实在是说不过去。

于是她和靳浮白说,你吃了吧,我不会馋的,真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靳浮白吃到第二块,向芋已经扑过去,用吻迷惑他,叼走了他嘴里的牛肉。

在靳浮白眯缝着眼睛看过来时,这位新上任的妈妈有着孩童般的幼稚。

她高举双手:“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当然,这句话是在她把牛肉完全咽下去之后,才说的。

靳浮白盯她将近半分钟,最后无奈地哄人:“等你恢复好了,想吃多少吃多少,这段时间再辛苦一下?”

向芋反正是吃过牛肉了,卖乖,点头点得可顺溜了:“好的好的,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的。”

她这个样子,眉眼含笑,看上去很幸福。

靳浮白却是忽然想起,生产过程中向芋的样子。

她那时耗光了体力,满额汗水眉心紧蹙,却又眼睛很亮地说:“靳浮白,你说我会不会生完孩子就死了。”

“不会,别乱想。”

“那你说你爱我,不许停。”

那时她发丝浸了汗水,粘在脸颊和脖颈上。

靳浮白看着她,说了不知道几百次“我爱你”,最后靳嘉澍小朋友终于肯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向芋也虚弱地回应靳浮白,我也爱你啊。

靳嘉澍扯着嗓子大哭,却像在说,他也爱他们。

那一刻产房里的味道一定不好闻,血腥混合了消毒液。

可是后来靳浮白把早准备好的干柠檬和橙片给她闻,向芋却摇摇头,说她好像闻到一点沉香,就像他以前抽的烟味。

那几个小时,是靳浮白此生最揪心的时刻。

他的爱人都被汗水浸透,眉心轻轻蹙着,疲惫,却又那么坚强。

千禧年时有一首老歌,jay的《可爱女人》。

靳浮白心里,所有关于“可爱”这个形容,都是属于向芋。

他的可爱的女人,每每思及她生产时的那种状态,靳浮白都有种被人伸手进去胸腔、狠狠揪了一把心脏的感觉。

向芋还在打自热火锅的主意。

他俯身去吻向芋的额头,情不自禁又说:“我爱你。”

这会儿向芋不需要加油打气了,坐在病床上,笑话他:“靳浮白,你好俗啊,来来去去只会说这个。”

是俗了些。

会说“我爱你”。

买花也会优先选玫瑰。

所有人都是这样传递爱意的,这方式之所以变得俗了,就是因为太多太多人喜欢。

靳浮白说,让我这样俗气地爱你一生,你觉得怎么样?

向芋扬了扬下颌,一脸傲娇。

她说,甚好。

-

靳嘉澍小朋友出生后,帝都市进入12月份。

连着两天多云,隐约有霾,室外阴冷阴冷的。

靳浮白的堂弟靳子隅从国外回帝都市办事,正好听说孩子出生,于情于理的事儿,也就顺路拎着果篮过来看一眼。

私立医院,顶楼一层都是病房,倒也不算隔音。

走廊里,隔着病房门就听见向芋说:“小靳子~给哀家削个水果~”

被唤作“小靳子”的人,声音淡淡地问她:“我又成太监了?那儿子哪来的?

“我自己怀自己生的呗!”

“那真是,感动天地。”

靳子隅之所以能听出向芋的声音,是因为他有那么几次和靳浮白通话,时常听见他这位嫂子的声音。

好像有一次是国外的夜里,靳子隅给靳浮白打电话询问要事。

国内是早晨,靳浮白大概是把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洗漱台上的,能听见他这边关掉了水龙头。

然后就是向芋的声音传出来,欢欢喜喜的——

“靳浮白,你刮胡子吗?我帮你吧。”

“不用了。”

“就让我帮你吧,我喜欢刮那个剃须泡沫,感觉像在给圣诞老人卸妆。”

靳浮白很是无奈:“一个月刮破我好几次了,还来?”

“我感觉我手艺精进了,不信你试试。”

“试,等我接个电话。”

那几天靳子隅这边刚和褚琳琅吵过架,工作也有不顺。

偏赶上养在外面的情儿也作,平时还是个红颜知己、解语花,那阵子卯着劲儿惹他心烦。

他自己在办公室住了几天,冷不防听见靳浮白那边气氛活跃的对话,靳子隅当时是怔了的。

靳子隅想起那段对话,停住脚步,站在病房外愣了半天,迟迟没有进去。

向芋住的是一家私立医院,病房还算宽敞。

窗边放了张暖橙色双人座沙发,加湿器缓慢地吐着白雾。

桌子旁堆了不下十个鲜花和果篮,看起来就知道向芋和靳浮白人缘不错,身边热闹。

靳浮白此刻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把苹果皮一层层削掉。

手法熟练得,果皮垂下很长一条,断都不断一下的。

隔着玻璃窗,那截自靳浮白手上呈螺旋状慢慢落下的果皮,让靳子隅怔怔,也让他想起一段看似平常的往事。

那应该是2012年的秋冬,靳浮白的外祖母生了一场病,出院后身体仍然欠佳,几天没有出面。

老人家是集团内举足轻重的元老级人物,靳子隅这个堂弟也终于有机会跟着家里人去探望,聊表心意。

有权的长辈都在屋子里,谈的是要事。

那时候靳子隅离核心人脉很有些距离,在家族里稍显拘谨。

长辈们谈论的那些,靳子隅倒是有心想听,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身份。

野心勃勃跟进去,再戳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着实太过尴尬,且太容易被看透。

靳子隅索性从退出去,另寻他法。

他和这边人都不熟,只和靳浮白走得稍稍近一些,便决定去找他。

问过人才知道,他堂哥在鱼池边喂鱼。

大晚上的,池水黑咕隆咚,能看见什么鱼?

准是靳浮白懒得听他们絮絮叨叨,随便找个理由躲了出去。

那时候靳子隅是羡慕靳浮白的。

他们的处境完全相反:

一个想听,没机会。

一个有机会,想着法儿地躲出来。

靳子隅找到靳浮白时,他正坐池边。

汉白玉砌的池壁,在夜里呈现出一种灰白。

靳浮白大概是嫌冷,没坐在池壁上,不知道从哪儿拖了把椅子,懒散地靠在椅子里,叼着烟打电话。

青白色烟雾自他指间腾起,一股子沉香味儿。

也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什么了,靳浮白居然满眼笑意,带着些自己可能都没发觉的浪劲儿。

他问电话里的人:“想我?”

靳子隅听见,高高挑起眉梢,忽然想起近期听到的传闻:

据说他堂哥身边最近有个女人,还挺宠的。

等靳浮白挂断那通“春意盎然”的电话,靳子隅才搓了搓被风吹得生疼的耳朵,走过去:“堂哥,和哪个红颜知己聊天呢?明明后天就启程,偏要骗人家说年后才回国?”

靳浮白闻声回眸,在异国他乡的凉夜里,幅度微小地弯了弯唇角。

他俯身,把烟按灭在池边,烟蒂落入垃圾桶。

“逗逗她。”他好像是这样说了一句。

耳边忽起一阵疾风,带着冬季的凌冽。

等靳子隅反应过来靳浮白说了什么,靳浮白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是他外祖母的秘书找过来,说老太太有个电话,让靳浮白帮忙接一下。

靳浮白接了电话,同人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