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吴甡反而是一个极为实在的人,他沉声道:「陛下勤政爱民之心拳拳在握,臣自当致君于尧舜,仁德被于草木,爱民犹如赤子。只是以眼下形式而论,建虏固然损失惨重,可是我大明若是继续打下去,既内剿流贼,又要外抗东虏,兵力财力两困,于民亦苦。」
听到首辅话中之意并不赞同,崇祯内心即有些轻松又有几分失落,轻松就在于他不必面临这般艰难的选择,而失落则在于他认为自己可能失去了一个机会,便试探着问道:「朕原本有意汇聚天下精锐之师与虏决战,只是眼下流贼猖獗,遗毒无穷,若是流贼一日不平,国家便一日不得安宁,自不能专心对外。目前若是以虏总以持重为上策,如能议抚,抚亦未尝不可。只是此时,爱卿以为派谁去更好?」
吴牲连忙说道:「先前兵部职方司郎中唐金义与祖泽润二人曾亲自前往辽东议和,此番不妨便同样让二人担任议和使臣如何?」
其实这一次让唐金义和祖泽润担任使臣倒不是林敬的想法,因为他们的价值实际上早在第一次就已经用完―一他们成功的在建虏满汉中间形成了一道缝隙,特别是随着多铎大军的失败,再加上皇太极的去世,也使得这道缝隙开始有扩大的趋势,已经不再是一个区区的祖泽润所能影响的了,至于唐金义则更是无从入手。
只是吴甡个人还是比较欣赏唐金义,再加上他也窥出了太子的几分心思,便决定顺水推舟,还是让这两个人出使。
崇祯皇帝对这两个人在盛京的表现也略有耳闻,当下自然并不反对,只是他也叮嘱了一番:「若是议和,绝不可失我大明之节。」
「还请陛下放心,此次议和,当由建虏低头才是。」
听到这里时,崇祯心中的顾虑这才放下,他时常感觉到外廷群臣在这个问题上的坚持,也担心吴牲等人无法理解他内心的痛楚,便低声道:「眼下议和非朕内心之所愿,只可惜眼下我大明灾荒频仍,兵饷两缺,顾内不能顾外,攘外必先安内。俟内乱平定,朕自然可以对建虏大肆挞伐。
一旁的蒋德璟连忙说道:「陛下宏谋远虑,目光高远,绝非寻常臣子所能明白。眼下和谈之事若成,则利于天下黎民,利于我大明的社稷,无需担忧一二人口舌之快。」
「若是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崇祯皇帝又想起了昔日的俺答封贡一事,道:「昔日俺答封贡,于我朝而言虽略有不妥,但也有宁靖边关之功,如今我大明占据优势,绝不可与之互市。」
吴牲与蒋德璟互相看了看,便异口同声地说道:「陛下圣明。」
当林敬得知建虏议和使臣已经出发时,便也有心去与使臣见上一面,因此等到小太监到了石景山之后,林敬便同诸位大臣下了石景山。好在眼下大部分事物都已经商量妥当,后面的一些细枝末节完全可以再另行沟通。
除此之外,林敬还必须要说服崇祯皇帝一件事,那就是需要进一步确定山东的特殊地位——他马上要在山东进行的多番改革都堪称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没有一个特殊的政策作为依托,怕是也很难推动下去。
因此,林敬所需要的绝非只是空口白牙的支持,而是需要得到至少皇帝和内阁对于山东特殊地位的认同,类似于一个国中之国的存在,这些也需要林敬来进行说服。
等林敬进了京城之后,他便马上换好了一身衣物,来到了武英殿外求见。
崇祯皇帝与辅臣们聊过之后,心里自然通透了许多,便再无他虑,直接令林敬觐见。
林敬进了武英殿之后,行完大礼,便听到崇祯皇帝询问:「诸位辅臣以为当下为国家计算,须与东虏施以羁摩之策,拖延时日,而对内一鼓剿火关中之贼,逼迫流贼俯首就范,若彼心存异志,则如何是
好?」
对于这个问题,林敬自然是做好了准备,他将这几场大战的结果进行了汇总,颇有信心地说道:「历次大战以来,我大明所取得战果十倍于昔日,与建虏而言亦是惨痛之患,倘若条约签订,彼等坏约,则父皇即可以令儿臣整军经武,挥师东进,以雪今日之耻,永绝边境之患。」
像这样的话别人说出来不行,毕竟他们没有这样的战绩作为保证,唯独林敬说出来时,却让人觉得感觉尤为可信。
崇祯皇帝点了点头,沉声道:「自古以来,未有内乱不止而能对外取胜者。昔日朕并非不是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昔日东虏迭次人塞,骚扰畿辅,如入无人之境,若是一味言和避战,使敌之气焰日高,我之士气日馁,亦非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