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多吉所说,多则大变样了。
东边那块空地盖起了两栋学校楼,马路已经通到家门口,一条水泥路从头到尾贯通每家每户。
村口还挂了一块蓝色铁皮牌——重点扶贫村,由藏语和汉语写成。
陆烟看到那块铁皮牌,下意识拿起相机拍了一张,拍完,陆烟撑在玻璃窗前一言不发望着那几个字。
望着望着陆烟笑了起来,似冬日的暖阳,明媚动人。
徐进自然清楚她在笑什么,也跟着咧嘴一笑,唯独多吉懵懵懂懂地转了转脑袋,一脸迷茫。
笑得差不多了,陆烟趴在车窗前呼了一口热气,车窗瞬间起雾,陆烟伸出手指写了两个字——真好。
一切都好,什么都好。
她喜欢的,都好好的,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真好。
陆烟又吹了口热气,抹掉那两个字,抱着相机半躺在后座,脑袋半仰,望着头顶的车盖。
这一刻,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
陆烟想,这或许就是活着的意义。
找到自己热爱的,并为之努力,然后静静看着它们变得更加美好。
而她,好像看到了。
陆烟偏过脸看向远处,对面的格里雪山依旧高贵、神圣,阳光打在山顶,宛如佛光普照,是那样美丽、那样高不可攀。
这样好的景色就应该配同样好的人,多吉是、徐进是,他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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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烟在多则待了两天,这次拍的东西大多都是她满意,甚至喜欢的。
离开多则前,陆烟跟徐进一起去对面的山坡走了走。
走在路上,风呼哧呼哧吹,陆烟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个眼睛出来。
帽子戴上,几根头发丝钻出来,遮了陆烟的眼睛,陆烟从兜里伸出手小心勾掉头发丝,勾了两下才勾开。
刚勾完,风过来,陆烟迎风站着,帽子当场被吹掉。
一时间,头发丝四处飞扬。
旁边的徐进见状,弯腰一把抓起地上的帽子,瞥了眼被头发糊了一脸的陆烟,徐进上前两步挡在陆烟面前,抓着帽子一把扣在陆烟的脑袋上。
头发更乱了。
那张冻得越发白的脸上浮出短暂的怔愣,下一秒,陆烟摁住帽子睨了睨眼前的徐进,朝人扯了扯嘴角:“你不会温柔点?”
徐进:“还娇气起来了。谁给你惯的。”
这话一出,陆烟舔了舔嘴唇,仰着脸慢悠悠回:“周驰惯的,不服?”
徐进被陆烟的话噎住,哽了半秒,才没好气说了句:“还真谈了恋爱娇气起来了。早年出去,我可全记得。不怕我告周老板揭穿你的真实面目?”
这两天陆烟跟周驰每天保持着通信,他那边再忙也会抽时间给她报备时间,陆烟当然不虚,对着徐进扬了扬下巴,一脸嚣张:“你告呗。看看他是站我这边还是你那边。”
徐进无可奈何,摆了摆手,表示说不过她。
又走了半小时,终于到了山顶。
陆烟手揣在兜里,用胳膊捅了下徐进,用眼神示意他看多则。
徐进顺着看过去,最先看到的那条新修的水泥路,宛如盘旋半山腰的龙,弯弯绕绕穿过村里。
还有立起的电线杆,也进了每家每户。
远处看过去,和谐安宁而又美好,宛如一幅画卷,让人只窥其中美好,看不透底下的起伏。
“还记得我们过来的多则是什么样的?”陆烟也在望,望完,问徐进。
徐进嘶了一声,慢慢找埋在深处的记忆,“当然记得。没路没电没水,什么都没有,总之一个字——穷。是真穷,穷到我不忍心多看。”
“我走了那么多地方,就没见过这么穷的地儿。全村的东西凑齐还没有我的后备箱存的多。连个医生都没有……”
风太大,徐进后半句话陆烟没听清,只是两人都能明白对方此刻的想法。
他俩之间共患难的日子可真是多了去了,现在看,倒成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徐进舌尖抵了下牙齿,从兜里翻出一包烟,取出两根,一根咬在嘴里,一根递给陆烟。
陆烟不慌不忙接过烟含在嘴上,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陆烟背对着风、捧着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