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是主动‘容纳’我,”年轻人的脸立刻被照得透亮,连五官都舒展开来,“那我也是主动喜欢你所有的画呀!”
楚和竟分不清这纯真的笑容后是在开车还是在开车还是在开车,“……说不过你。你说是,就是吧。”
魏予怀这才正经了些,习惯性想推眼镜,却发现鼻梁上没有,委屈地撇撇嘴。
除了这个动作,其他的一切行为都很想职场里说一不二的小魏总,“你要是实在想不通,就换个角度想嘛。比如,我努力工作是因为能赚钱,但你又赚不到钱……”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楚和,“那为什么要拿笔呀?”
“创作。”楚和毫不犹豫。
“那目的呢?”
楚和顿了顿,因为窗外飞来一只白鸽,停在树枝上,与他们只有一扇玻璃的距离。
“不知道啊。其实我画南亚是因为五年前见过一条新闻。搁浅的鲸,周身腐烂,但有善良的渔民自发去挖沙。我觉得很美好啊,就来写生。但是来了之后,我看到的远不是那样。这里有很大一部分孩子不能读书,政府无力负担海洋生物保护的经费,即便是物价一涨再涨,人们的工资还是入不敷出。”
还没说完,那只鸽子拍拍翅膀,尖嘴在玻璃上啄两下,发出笃笃的动静。楚和弯下腰,凑它很近,大眼瞪小眼。
“后来我做志愿者,这一年,见过无数小象病死、海龟因为误食用垃圾而腐烂,带你坐的海上火车,其实是当地人唯一的交通方式,没有空调、水电,时速只有几千米,人们只能挤在巴掌大小的座凳上。”
鸽子飞走了。它留下一片羽毛,飞向远山。魏予怀被它离开的方向吸引去注意。
“我曾经以为,我的画能发人深省、能深入现实,或是号召更多人,那就是目的。但其实只有评委团会想那么多,大部分人根本不会看。那些画如果发到微博上,浏览量连同人图的百万分之一都不到。有那么多苦痛的事情,人们真的缺少渠道了解吗?不会吧。信息铺天盖地,大家只是给自己造了个茧房。”
楚和很少这么严肃地说话。他收起平日插科打诨的神态,微微蹙起的眉心闪烁着被玻璃折射后的晕。
他会想,把它们带给大家的意义在哪?如果人们想要深思,他们会看摄影,会看影片,那些远比自己加工的东西更震撼。即便是奖项加身,又有什么产出的必要?
魏予怀本想逗逗他的,但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于是魏予怀抱着楚和,哄着人趴在窗户上,因为空间有限只能站到楚和的身后。
嘶,但姿势未免过于暧昧。
楚和:“我刚刚自我剖白了那么一大段,你就只想着窗震??”
魏予怀:“……”
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并非泰迪成精。
虽然昨晚的魏予怀爱咬人、永动机、会撒娇,但他坚信自己是个好人。
“我是想让你看看外面!”紧贴的地方有了反应,魏予怀反倒脸红了,把人摁到玻璃上,手指垫在楚和的额头以免嗑到。
“看什么啊?”
“看鸟啊。”
“?”看就看为什么要顶胯。
“……”魏予怀很想回炉重造语文,“我是说,看鸽子!看刚刚那只又白又肥的小鸽子!”
楚和嗤笑着转头,看到远处烟锁山头,雾气只停在顶上一脚,余下是郁郁葱葱,全被阳光染上金色。
“你看,那边有个摘茶叶的锡兰姐姐。”
穿着红色纱丽,渺小得只剩下一点。但成群结队,阵阵悦耳的民歌随着风散了。
“她们笑得好开心啊。”魏予怀说,“还有那,你看咱们脚下。”
一位皮肤黝黑的老人正搀着他的老伴,坐在树荫下吃西瓜,旁边一堆老头老太围着看花圃,里面种着七彩的风铃和茶花。
“鸽子也飞远啦。”
白鸽振翅,冲着湛蓝无云的天。以蓝色为背景,衬着大片大片的绿,绿上挂着水珠,水珠滑进潮湿的板砖里,渗进红色的地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