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时监听的藤井三郎放下耳机,挥了挥手,身后一个白色身影朝他点了点头。
闻思齐正欲继续审讯,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抹军绿色的身影立在门口。藤井三郎径直走进来,随手将军大衣脱下给身后的副官,问道:“李主任,还是没有进展吗?”
李默群起身恭敬道:“他的嘴巴实在很严。”
“呵。”藤井三郎冷冷地看着电椅上的囚犯,招了招手,进来了个白大褂日本医生,医生提着医疗箱,满脸自信。
藤井三郎对众人说道:“我亲自来会会他。”
十三名嫌疑犯蹲在墙角,看见他瑟瑟发抖。李默群眼神示意,那些人很快被带回牢房。
日本医生正从箱子里取出一支针管,他轻轻一推,针管滋出一片水花。
这大概是要用药物上刑了。闻思齐在军校学过,这类药物注射后会引起致幻效果,也叫“吐真剂”,得有强大的心理才能不受控制。闻思齐为曾里元捏了一把汗,心中越发担忧。
曾里元依旧穿着那件被捕时的灰色长衫,衣衫在敌人的折磨下破损严重,粘上的很多血污大都已发黑。藤井三郎替他掖了掖胳膊处的破布条,好遮挡住他胳膊上可怖的长口子。
藤井三郎缓缓地说:“曾先生,人活一世,都会面临选择,现在你面临的是深远的抉择,希望你好好考虑。”
曾里元淡淡笑了笑不说话,答案显而易见。
藤井三郎叹了一口气,表情里充满了惋惜,他示意医生可以上前注射了。他需要那些液体流入曾里元的血脉,他需要曾里元吐出上海地下党名单。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后,他会把曾里元杀死。
在他看来,他给过他选择,他尊重他的选择。
针管中的药物从曾里元手肘的静脉流入,不知过了多久,曾里元慢慢感觉意识开始模糊,面前的日本特务也变得恍惚。他的眼皮很沉重,努力想睁开,又不受控制地合上。
这时有个声音在耳边回荡——
“姓名?年龄?”
曾里元下意识回答道:“曾里元今年三十二”
“老家在哪?”
“老家”曾里元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面颊滑落,“老家在北平九渡河镇杏树台村”
医生点点头很满意,他退到一边去,用日语汇报道:“大佐,犯人已经无意识了。”
藤井三郎上前,眯着眼看刑讯椅上任人摆布的曾里元,盘问道:“76号里,有没有你的同党?”
曾里元朦胧中仿佛看到一束光从面前照射来,一个黑影迎面朝他走来,越来越近,原来是闻思齐。曾里元暗松一口气,当下卸下了防备。
他看见“闻思齐”凑近他,问道:“我们在76号还有没有其他同志?”
“没有”
“闻思齐”继续发声询问:“老曾,昨天下午,你跟谁接头?”
“云雀”
“云雀?云雀是谁?”
“云雀是一个女人”
“我怎么才能找到她?她在不在这些嫌疑人里?”
“她不在这她在”曾里元说到这就停了,他痛苦地咳嗽着。
“告诉我,她在哪?”
曾里元不回话,只有痛苦的咳嗽。
“闻思齐”换了个问题,“老曾,把上海小组名单告诉我,我通知他们撤离。”
“好”曾里元感觉嗓子每说一个字就像被刀子剐得生疼,在沉重的眼皮底下他发现“闻思齐”那团黑影竟然越来越大,越来越黑,笼罩在他四周,他快看不清了。
曾里元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迫使自己清醒些,他对那团黑影笑着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藤井三郎凑了上去。
“同志再近些,我说话小声,怕你听不清”
藤井三郎虽疑惑,但也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曾里元面前。
曾里元狠狠一捏手心,温和的眼神霎时变得凌厉,他用尽全身力气,猛的一口下去,咬住了藤井的右耳。
藤井三郎倏地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原地扑腾乱跳,痛苦地嗷叫着。身边的特务们见此纷纷冲上前拉开他俩,无论如何捶打曾里元都无法令他松口。王鸣禹见状抽出枪抵住曾里元的胸口,“砰砰砰”一连开了好几枪,鲜血从曾里元的胸口淌出,他松了口,藤井跌坐于地,嚎叫声穿透牢房。
藤井三郎捂着被咬掉的右耳,不顾自己的狼狈怒吼道:“是谁让你们把他打死的?!”
战友的血飞溅而出,溅到离得不远处的闻思齐身上,他呆楞地看着手上的鲜血,脑子一片空白。胸中的悲鸣翻涌而出,可敌人就在面前,他不得不平静地直视眼前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