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女乐、雅妓之流,真是少有能和他们交流的异性了。她们大多受过不错的教育,精通几样才艺、各种雅事,与人交流更是基本功事实上,她们本来就是按照男人们的理想去挑选和培养的。
为女乐铺房、铺床的男人,目的或许不纯粹,但他们那不纯粹的动机里,多多少少有几分真心,这也是真的。
很多人看这些人追逐女乐和雅妓,为此花了大价钱,想着有这些钱不知能想用多少个女人的肉体了,觉得是傻,是钱太多烧得慌——如果真的这样想,那未免太傻了。
当然,说是为女乐铺房不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也不会复杂到哪里去。真的复杂的话,也不会在‘下聘礼’后半个月左右,北桃花洞一百左右的新人女乐全都陆陆续续成为一些男人的‘私有’,暂时的。
半个月时间,若是真的复杂,那是怎么都做不完相应布置的!
就如同‘铺房’这个仪式是荒腔走板的婚礼一样,整个流程中看似奢华的场面也就是金玉其外——大家都不吝惜花钱,出钱的男子既然已经大大开销了一笔,自然不会在场面上省钱,真的省钱了,脸面上也过不去。而女乐这边,为了自己的声势与体面,自然也是场面越大越好、越华贵越好。
至于铺房仪式内里,则是处处充满了漫不经心。就好像一条漂亮的重磅真丝手帕,材料没得说的,但就是最简单的缝边也粗糙的很,让人一看就知道主人没有用心。
不过这种‘漫不经心’往往不是接受铺房的新人女乐能看出来的,她们还很年轻,还来不及经历太多的爱恨情仇,来不及抛弃和被抛弃这个时候的她们是活泼、娇柔、天真,以及多多少少的纯洁,她们也是虚荣、造作、自以为是,容易被满足的。
要再等几年,她们飞快地成熟起来,才能看穿曾经看不穿的东西。
在红妃她们几个里面,铺房日子最靠前的是花柔奴。几乎是红妃这边院子里安置好,花柔奴就要真正铺房了——这对于女乐来说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日子,整个官伎馆在这一日也会什么都不做,只为了这一件事忙活。
“来了吗?”忙忙碌碌的官伎馆里,女乐们没有开张做生意,而是一起帮着花柔奴支撑场面。此时花柔奴已经打扮得十分华贵了,安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其他人则是守住了撷芳园侧门、花柔奴院门、内房房门这三道门,等到‘郭将军’带着人来时,便不给开门。
不该开门当然是玩笑话,但借此难为‘郭将军’以及郭将军带的男客,让他们知道女乐不是容易得到的,却是有的。
在这个过程中,女乐们可以用种种不那么过分的方式为难人,男客那边要想办法摆平。
红妃几个新人女乐都是守着最里面的内房房门的,前面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一次巨大的欢呼声——大概是突破院门了!不过多久,果然有人来到了内房房门前。
隔着门道:“娘子,可怜小人罢!且开开门!”
领着红妃她们守内门的是冠艳芳,也就是花柔奴的‘姐姐’,听这个话就笑了:“有甚可怜?今日就要得了奴家妹妹去,这也是可怜?天下没有多少更有福气的了!快些表示些诚意是正经!”
为难着外头做了却扇诗,又猜了谜底是‘甘蔗’(寓意甜甜蜜蜜)的谜语,后头三个新人女乐每人以自己擅长之事出题一个。等到这些难关都过了,外面趁着这机会,隔着门缝递红包。
因为要接红包的关系,门缝打开了一点儿,外面的子弟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刻挤开了门。
大把大把的红包撒了出来,内房这边每个人都塞了一大把——拿人手短,这个时候就不好再赶人了!
此时就见花柔奴拿着扇子遮脸,害羞地低着头,其他人跟着哄笑起来。
接下来还有一番仪式要做,没有拜堂、没有洞房前的种种,却自有一番专属于女乐的‘唱念做打’——由着柳湘兰和冠艳芳在旁主持,亲自捧来三道点心。这三道点心也各有说法,一道‘青糕’,示意亲亲热热,一道‘炸糕’,示意轰轰烈烈,一道乌梅羹则是用了‘有幸不须媒’的典故,说明两人缘分有天定,连媒人也不需要。
三道点心上过,再由三个新人女乐中的一个,柳湘兰安排的是陶小红,奉上两杯蜜酒,由花柔奴与郭将军交杯饮过。
其实到了这一步是很讽刺的,喝交杯酒看似是在模仿真正婚礼中的合卺酒,但和合卺酒的寓意完全相反。合卺酒是苦的,有夫妻两人今后能共患难的意思,而蜜酒却是甜的。对外说是祝愿‘新人’如胶似漆、甜甜蜜蜜,实则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