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结了个社,一起隐居去了,听着有些惊世骇俗,但在眼下的社会风俗里,倒也接受良好。
柳原因红妃这话又问了一些细节,只是得到的线索眼下看来都不算有用。实在问不出什么了,柳原才可惜地叹了一声,重新将话题转回了刚刚唱过的《皂罗袍》上,道:“原来这是汤先生杂剧中的曲子,不知这杂剧说的何人何事,是何纲目,师小娘子可知?”
“汤先生倒是说过,这一出杂剧名为《牡丹亭》,说的是官家小姐杜丽娘与书生柳梦梅之事。”红妃将故事大致一说,自己也微微一笑:“方才也说过,世间故事其实差不多说尽了,后人再说都是一套合辙的,翻不出多少新意来。汤先生这故事也未脱出才子佳人本里,哪怕是死而还魂一段,看似奇情,在《倩女离魂》之类传奇中也见过差不多的了。难得的是,汤先生文字,极清丽、极缱绻,奴只读了只言片语,也觉满口英华。”
只是听故事简介确实听不出多少奇来,毕竟这年头的话本故事都是那么回事。特别是精简缩略之后,更是给人重重‘既视感’。《牡丹亭》是名剧,但缩略简介也不会比其他才子佳人故事出挑。
所以红妃如此说,柳原等人也觉得是这个理。
然而就在他们认可这一点时,红妃又道:“不过,这出杂剧也不是只有文辞出色,汤先生写人用情之真挚也是时下难得的!传奇故事中常见这等荒诞转折,死后还魂、梦里神交算不得厉害,厉害的是汤先生写的真挚!同样是死后还魂,多的正是一颗真心!”
《牡丹亭》红妃是读过文本的,自然知道原作者是用了真情,还是只是套路模板、只靠作者本人的文笔才情支撑,有了后来偌大名声古代作品的古板文字里也能有现代作品中那样直接真挚的情感,也能穿越时空与死板的古代行文打动后人,只是少而已。
《牡丹亭》能做到这点,大概与原作者的人生经历有关。
红妃慢慢道:“《牡丹亭》奴也未读过全文,只是听汤先生说过,《牡丹亭》通篇言情,大好文字说来说去,也不过说一件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乃是汤先生好苦心思!”
“情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深”柳原跟着念过,赞道:“汤先生也是性情中人啊!”
一同说过一回、叹过一回,这顿饭也就差不多了。
李舟在这个过程中总是在看红妃,一开始还躲躲闪闪的,偷偷地看,然后飞快地移开目光。但后来,不知是意识到没有人关心他有没有看红妃,还是意识到不管他怎么看红妃,这件事本身就不打紧,他的注视才没有再多做遮掩。
“临波好属意师小娘子哩!”同来的朋友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打趣了一声。
李舟低了低头,声音不大地应和着:“是、是如此。”
只是就连问话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回答,转头将视线放到了布置好的小桌旁,那里安了赌具,准备着他们一伙人玩叶子牌——刚刚在酒席上谈正事不多,就算说了,也只是一个开头,算是暖场吧。
眼下酒足饭饱,就着灯火玩叶子牌,一局一局的,又有之前酒席中延续下来的好氛围,倒是适合谈正事!
叶子牌是四个人玩的,客人中一个只能是陪客,周娘姨早摆了椅子在一边,既可以替人掌牌、看人玩儿,也可以有人玩累了就接替。
李舟坐在牌局上,他不怎么擅长玩叶子牌,心念一动,正打算让红妃来帮他。坐对面的客人,也是柳原今日真正要招待的主宾就笑着道:“叶子戏我倒是会玩,只是时运不济,总不来好牌!第一局,讨个彩头,师小娘子一见就是有鸿运的,替我拿牌罢!”
红妃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运气,非要说的话,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最没有运气的下下签了。但此时这样说,她也没什么可推辞的,过去便起了一手牌。这手牌说不得好坏,就是普通。
倒是之后玩着玩着,这客人赢了不少。
不奇怪,柳原既然是与人谈生意的,自然不会拣人家不喜欢的游戏玩儿。既然是喜欢的游戏,水准总不会太坏哪怕是人菜瘾大,为了陪人家玩好,大抵也是会放水的——放水也很考验应变能力。
一味让别人赢钱倒是不难,难的是对方对此一无所觉至少不能让人发觉之后还觉得腻味。
这次就不错,玩到最后事谈成了,这个主宾也赢钱赢得开心。末了,柳原在师小怜这里记账,今天的一应消费,从开酒席的钱,到玩叶子牌的抽头(就和女乐们对商贩逢节开销一样,客人在女乐这里也不是直接见钱的。这样一方面是方便,另一方面也多一中体面,这样显得女乐与客人之间就真的‘不谈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