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什么都没懂,也没有奢望过那个缺席我生命十几年,从来没有承担过责任的男人出现,根本觉得我有了爸爸,就不会再被欺负。”

“但妈妈的病越来越严重,最后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妈妈也没有朋友,没有和祖父母联系过,所以在签病危通知书时,医生很为难,也许是为了解决麻烦,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吧,那个男人出现了。”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很有钱,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我的时候,眼里不带任何温情,仿佛我只是阻拦他的一块绊脚石,但我没有办法表现出对他的厌恶,因为他出钱帮妈妈治病,若是没有他,妈妈就没有办法活下来了。”

沈珩的语气很平淡,但顾正卿的目光仿佛穿过了时间回廊,看到了那个低头站在医院走廊上的小男孩。

他过早的了解了成人世界的残酷,在最天真无邪的年纪,被迫压抑自己的情绪,像个大人那样将情感作为砝码,考量着周遭的一切,以求妈妈能够得到更好的治疗。

过分的早熟背后,往往代表着难以承担的苦难。

但沈珩始终是一个人,用稚嫩的肩膀独自支撑着,没有人帮他,没有人心疼他。

顾正卿想抱抱沈珩,但沈珩正在开车,他也怕会打扰到沈珩的思绪。

沈珩的状态反而比顾正卿好很多,他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有情绪的说道:“妈妈的病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在临死之前,她将我托付给了那个男人。”

沈珩至今还能记得那个画面。

妈妈已经脱了像,尽管她原来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但现在面色枯黄,瘦得只剩下了单薄的骨架,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看着十分恐怖。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死死的盯着那个男人,眼神复杂到沈珩看不懂,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沈珩的手递给了那个男人。

或许,她在为自己的儿子打算,但她没有看沈珩一眼,最后留给沈珩的只是一个侧脸。

那是沈珩对妈妈最后的印象了。

沈珩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子,无法独自生活下去,但人就算再小,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沈珩不想跟那个男人回去,并且逃了出去,但他太弱小了,没有能力躲避男人,在小巷子里被抓住了。

他当时正在给小猫喂食。

小猫是他和顾正卿共同发现,他总觉得小猫跟自己很像,所以格外对小猫好。

没想到因为他这个举动,害死了那只孱弱的小猫,他也没能跟顾正卿打声招呼,就被扭送到了国外。

“抱歉哥哥,我应该早点跟你讲的,这样也不至于不告而别。”沈珩接着说道:“我被强行送到了国外,毕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会影响那人的形象,进而影响到公司。”

“自始至终,我都感觉自己像块垃圾,那个男人没有办法舍弃叫我,只能将我丢的远远的,让我自生自灭,最好一辈子都不会出现,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他了。”

“在国外时……”沈珩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很想念哥哥,非常想回来看你,但手里没有钱,只能拼命打工,可我回来的太晚了,那时阿姨正好去世,我看着你坐在广场的石碑下,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之前我一直不敢见你,是因为我对你的心思变了,我没有脸见你,但在那个时候,我很想陪陪你,没有想到你晕倒在了雕像下,是我将你送到了医院。”

这件事顾正卿也有印象,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之前他一直以为是好心的路人见他昏倒,将他送到了医院,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沈珩。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沈珩一直在默默守护着他,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做,明明沈珩内心如此痛苦,他却从来没有帮他分担过。

沈珩却表现的无比淡然,接着说道:“其实把我强行送出国的那个男人,你也知道他,就是永源地产的董事长,沈鹤年。”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看画展时,看到了一幅画吗?你是妈妈画的,在我出国后,妈妈之前画的画都到了沈鹤年手里,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捐了出去,还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捐赠人上面。”

说到这话时,沈珩的语气越来越冷。

他已经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对沈家的家业一点也不在乎,更不想去继承永源地产,更不愿意再次见到沈鹤年,但妈妈的东西他必须要拿回来。

沈珩的思绪转了一圈,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顾正卿一直没有出声。

他回过头来,看到顾正卿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鼻尖泛着病态的潮红,脸上哭得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