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未来的溺水者(日+293+294)

牧四诚看着白柳前所未有的表情,怔了一会儿,才开始汇报:“……我和佳仪他们汇合过了,在最后一层,那里有这艘飞船的构造图,我们下去看看?”

因为白柳的不对劲,他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变轻了。

“走吧。”白柳收敛回了视线,朝着最下面一层前进,走到一半,他突然出声,“牧四诚,对方的围攻重点是我。”

牧四诚一惊:“什么,是你?!那要快点和唐二打说,将主攻的保护重点挪到你身上……”

“不行。”白柳抬眸看向牧四诚,“主攻的保护重点会是你们,我已经和唐二打协商好了。”

牧四诚急了:“但围攻重点是你啊!你知道唐二打那个主攻在赛场上会完全以你的命令为先,你说什么他信什么,你说围攻对象是我们,他就完全不会怀疑你的!”

“到时候对方围攻过来,根本挡不住!”

“就算围攻重点是我,到时候根本挡不住。”白柳语气非常冷,冷到带出一种威胁感,“你和任何一个队员,都绝对不能以保护我为先。”

“我知道你很容易冲动,动作和战斗意识也很敏锐,移动速度又快,到了那个时候,你会第一时间冲过来给我挡刀,所以提前警告你,绝对不行。”

牧四诚还想在说,白柳用漆黑到一点光都透不进去的眼睛望着他:

“牧四诚,这是命令。”

“你要在赛场上违抗战术师的命令吗?”

牧四诚张了张口,最终咬牙说:“……我知道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白柳为什么会这么……这么紧张。

牧四诚从来没有看见过白柳如此紧绷,甚至是充满戾气地玩游戏,就算是在生死一线的时候,这家伙也能谈笑风生,但现在比赛还没开局,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样,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了。

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啊,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认输走人。

白柳往前走,他难得有些庆幸自己穿了这么累赘的厚衣服,不然以牧四诚此人的敏锐程度,肯定能察觉到他此刻放在衣服里的手正在颤抖。

但从白柳的表情上看来,根本看不出他会这样,平静到毫无波澜,任g谁都会觉得他依旧能预料全局,掌控全局。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手会颤抖,为什么心跳会那么快,为什么在猜到白六要做什么的时候,会那么的……恐惧。

不要死啊。

白柳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某个声音在很轻地说,那是个很轻的,少年的声音——你不是怪物吗。

【不要死在我面前啊,谢塔。】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会靠近我的人了。】

白柳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他侧过头抬手微微挡住眼睛,不让牧四诚看到自己的表情,攥进自己的手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恐惧带着走,他开始分析。

这已经是世界线之外的地方了,那这就不是游戏,不存在退出游戏这个选项,只是他暂时还不能和他们说,这种极端的情况会让这群人拼尽全力来保他……而且这种世界线之外的场景,有个相当危险的不定因素——

——白六可以随时登入这艘飞船,因为这位于世界线之外,登入进来不算干预世界线。

如果白柳单枪匹马对上白六,他并不恐惧,但这里不光有他,有……

有……

白柳闭了闭眼睛,他想起了在五栋楼里,白六笑着举着灵魂狙击枪,对准其他人的笑容:

【拥有感情,使你变得软弱了,白柳。】

牧四诚推开门,一种温暖的潮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暖色的光晕,唐二打皱眉眼含担忧看向他,木柯递给他一杯暖茶,刘佳仪刚刚开口的话顿住。

“你怎么了?”她察觉到了什么,蹙眉,“你脸色好差,白柳。”

“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白柳接过暖茶,喝了一口,他轻笑一声,垂眸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飞船构造图在什么地方,我看一眼。”

刘佳仪疑虑地盯着白柳的侧脸,木柯也看着不转眼,他们明显还想再问,但白柳很快将他们的注意力带了过去。

“这个飞船,是四层构造的。”白柳望着悬浮在操纵板上的飞船图,从下往上看,然后点了一下最后一层,“我们在这里,第四层是一些怪物的生产线,再往上,是一些核心异端的生产线。”

刘佳仪目光落在白柳脸上没动,她开口分析:“我怀疑这里是系统后台。”

“我看到了箱子上的标签。”

白柳的手指顿了一下,他很快冷静地接上了:“我也是这个观点。”

“不光如此。”唐二打眉头拧紧,“我还怀疑这里是白六的世界线存档点。”

“你们看这幅图。”

唐二打划动飞船图,浮现出了一副崭新的图,这层图里有658颗地球的位置,旁边是各种各样的注解和存档说明。

“……这个应该是我们所在的世界线,还没有出现存档点,还在游戏运行中。”唐二打深吸一口气,竭力冷静下来才继续分析,他点了一下之前的【地球】,“但在这里,这里,都已经是游戏结束的状态了。”

“白六都已经用异端污染了这些世界线,这些世界线都已经游戏结束,被存档了。”

“我觉得不对。”木柯看向浮空的图,轻点桌面提问,“如果说这些世界里的游戏已经结束了,进入存档点时间停止的状态了,那这些世界线应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需要了,那为什么我们从四层上来的时候,那些流水线还在源源不断地生产道具和异端,运输向这些理应游戏结束的世界线?”

“合理的猜测只有一个。”

木柯抬眸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柳:“那就是这些世界线里的游戏,根本还没结束。”

“不可能。”唐二打迅速摇头否认了,“在我离开每条世界线的时候,整个世界线都被不同的异端严重污染了,游戏里大部分的玩家都已经化成了怪物留在了游戏里,游戏运营已经停止了。”

“我亲眼看着游戏运营停止,确认我方失败,我才会被允许跳到下一条世界线,而且那个时候全世界都是异端,现实里的每个人都在产生痛苦,基本也都被异端污染到神志,是个怪物了,白六也根本没有继续运行游戏收割痛苦的必要了。”

“这样吗?”木柯似有所悟,“如果是这种情况,那这些还在运输向这些已经存档的世界线的道具和异端,是怎么回事呢?”

刘佳仪盯着白柳,眼睛眯了一下:“白柳,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的想法就是——”白柳语气平淡,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这些世界线里,【预言家】和【邪神】的游戏的确结束了,【邪神】如愿以偿地用自己的衍生物走私异端污染了整个世界线,这些世界线都以【预言家】的失败而告终。”

“但【邪神】在这些世界线里的游戏,还没结束。”

唐二打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想起了他在五栋楼里遇见的那个【唐二打】对他说过的话——

——在你们离开之后,时间仍然在流动。

所有人的痛苦,都还在继续和循环,无穷无尽地向神供奉着,没有停止的那一刻。

“我曾经很疑惑,【干叶玫瑰】这种会耗尽所有人生命力的异端,为什么会被投放到每个世界线里。”白柳语气平和地继续说,“明明这东西并不符合【邪神】的原则,【干叶玫瑰】会使人死亡,而死去的人是无法再产生痛苦或者是价值的。”

“祂喜欢的异端,应该是能维持人的基础生命力,让人一直清醒地,怀有一定微弱的希望无法放弃,因此而无穷无尽地产生痛苦的异端。”

“——就像是黄金之国那样?”木柯轻声反问,“因为知道乔治亚在守护着他们,所以国民会永远怀有希望,等待着乔治亚的归来,对吗?

”嗯。“白柳抵在操纵台上的手指蜷缩,他的语气低了下去,“没有希望,就没有痛苦,没有得到过,失去的时候就是麻木的。”

“干叶玫瑰能导致的痛苦的确是巨量的,但只在一个时期内,到后期,所有人都会渐渐麻木。”

“后来,我明白了为什么祂还是允许了【干叶玫瑰】的出现和蔓延。”

白柳抬起头,他目光凝直地望着悬浮的658个“地球”图片:“——因为祂可以让时间不断循环。”

“祂只需要将存档点定在所有人都最痛苦的那个时刻,然后在所有人都即将麻木的时候,重新拨动时间,跳转到那个存档点,让时间循环,里面的人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痛苦。”

“这个机制听起来很耳熟,对吧?”

“这不就是……”木柯不可置信地看向白柳,“——游戏副本吗?”

“所以说,我们每次登入的副本,根本不是什么游戏副本,而是这些被污染的世界线当中,某个被放置了存档点,正在不停循环的地方?!”

白柳闭上了眼睛:“……是的。”

“那些被运输过去的异端和道具,异端是用来重置副本后,重新散布污染副本,让它和之前保持一样,道具并不是分发给那条世界线的人,而是分发给登入那条世界线【游戏副本】的玩家们的。”

“——也就是我们自己。”

“【邪神】的游戏,在这些【预言家】输掉对局的世界线里,还在以一种更为残酷的方式继续下去。”

“我们自己的世界线也是这样,如果不能赢了游戏,【邪神】就会将其他世界线正在循环的副本以相同的方式布置到我们的现实里。”

“难怪……”木柯恍惚地坐在了椅子上,“难怪会那样。”

“而且白六的恶劣还不止于此吧?”刘佳仪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我们在游戏当中还遇到了一些从循环当中跳脱出来的npc,他们大部分都是和邪神交易过的人,所以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拥有循环的记忆,在被源源不断地折磨着。”

“——这就是他们因为和邪神交易之后,向邪神交付痛苦的方式,对吗?

——不断循环的七天游戏,越来越逼真真实的npc,以及和邪神交易之后,从循环当中跳脱出来,心怀希望而和邪神交易,最后却变得越来越痛苦的主要游戏人物,在被玩家登入之后,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折磨着。

冰河世纪的博士,密林边陲的亚历克斯,阴山村的僵尸道人,邪神祭里的小葵……

“如果这次我们输掉了和邪神的游戏。”刘佳仪直直地看向白柳,“也会变成别人游戏里的这样的npc,是吗?”

“不会。”白柳抬眸,他眼瞳漆黑,语气清明,“你们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