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摩司第二次觐见神明。
他换了一件法衣,浅金色的长法衣,衣襟、腰带和下摆均镶着晶莹剔透的红绿宝石,宝石的周围簇着高雅的金色暗纹,那是由黄金丝线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纹路。
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与这样一件配饰过于奢侈繁重的衣服相映成辉,阿摩司却做到了。
他穿上这件法衣,不但没有被闪耀的黄金丝线衬得庸俗不堪,反而显得像一尊高贵、华丽、神圣不可侵犯的雕塑。
只有在重要祭典时,他才会穿上这件祭司长法衣。
阿摩司拿起镶满宝石的权杖,走向主祭坛的最深处。
每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都会为主祭坛的构造而深感震惊。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空间陡然变得极为开阔,四面八方都是翻涌的、如有生命般的金色海洋,随着神力的搏动而缓缓起伏。
阿摩司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光明神。
当时,他被上一任至高神使之首带到这里,觐见神明。
他以为神就是书页和穹顶描绘的那样,拥有尘世人形,穿着宽松的白袍,白发披肩,手持圣洁的秩序之光;进入主祭坛后才发现,神只是一团至高与至纯净的光。
祂没有人形,却比穹顶上冷漠而悲悯的形象,更加令人自惭形秽。
祂是智慧,是荣耀,是一切耀眼之物的起始,是整个世界上唯一能令日月黯然失色的完美真神。
当阿摩司展现出与神的联结时,上一任至高神使之首便朝他跪倒在地,认为他是神在尘世间的唯一化身。
然后,他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作为一个人而活着,而是神的化身,神的使者。
他必须清心寡欲,放弃男性躯体里富有攻击性的一部分——他不能再像其他男人一样,对权力、独/裁、暴力、奴役等事物充满渴望,哪怕他的确是一个独/裁者。
他必须理性、宽容、平静、公正、仁慈。
为了体内神性的干净澄明,他将自己身为人类的本能——人性和兽性都压抑了,甚至主动扼杀了兽性。
他以为这样就能保持自己圣洁,继续心无旁骛地侍奉神明。
谁知,人的本能压不住,也杀不死。
当初被他分离出去的兽性,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最荒谬的是,被他分离出去的兽性有了自我意识,得到了他心爱之人的青睐,不愿再与他融为一体,而他在这种情况下,却仍然受到兽性的操纵。
这一回,他不愿再压抑体内的本能。
他想打开关住本能的笼子,把它们全部释放出来,任其肆虐狂啸。
他已经追求了太久的神性。
现在,他想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一个完整的男人。
阿摩司的头微微垂下,闭上眼睛,两只手握住权杖,低声念了一段咒文。
……就像上一任至高神使之首把他带到这里,准备请辞,希望神能在他们面前显出轮廓一样。
然而,咒文结束。他抬起双眼,望向无边无际的金色海洋,却只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
艾丝黛拉终于明白了,阿摩司为什么会说,他和洛伊尔是一体的。
洛伊尔蜕掉那层丑陋黏腻的白膜以后,出现的居然是一具人类男性的躯体。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男性躯体,不知该不该回避。
与毫无生命的大理石雕塑不同,他的身材高大而强壮,每一根肌腱线条都蕴满了野性而强大的力量,却丝毫不显得突兀而笨重;胸膛因呼吸而浅浅起伏的模样,就像是一头野兽在小憩。
他的锁骨、手腕关节、手指关节和脚踝线条比常人更加突出一些,脖颈、手臂和手背上淡蓝色的静脉显得粗壮而明显,竟让他看上去异常性感。
尽管他的眉眼和阿摩司一样冷峻而美丽,都漂亮得足以用“美貌”形容,但仅凭这具充满雄性魅力的躯体,没人会对他的性别产生误会。
不知道他的身材是否也与阿摩司一样?
艾丝黛拉饶有兴味地打量了洛伊尔一会儿,去拿了一条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
她并不排斥小蛇和阿摩司长得一模一样。
但以她对小蛇的了解,洛伊尔估计无法接受……自己长成这样。
艾丝黛拉随手拿了一本书,斜靠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等洛伊尔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