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安然的会计工作终于到了尾声,该分发的分发,该归档的归档,腊月二十七把所有账目一合,她就能回家休息了。
因为她的鼎力相助,小海燕生产队既抹平了账目,又补上了缺损,还揪出两个渣滓,姜书记做主给她多分了十斤肉作奖励。姜书记家老伴儿送来的时候还怪不好意思,一个劲的让安然别嫌弃。
可那明明是半扇上好的肋排啊,两端不挂大骨头不挂里脊肉,一根根细苗苗的,匀净得就是上肉联厂也买不到的呀,社员们都爱肥肉,这种几乎全是骨头的东西都是挑拣剩下的。
安然可喜欢得很,先砍两根炖汤,瘦瘦的猪肉,匀匀的骨头,炖出来的汤都是奶白色的,撒几粒盐,小猫蛋能呼啦啦喝下半碗。
再挑三根熬糖色做成糖醋排骨,除了小猫蛋还吃不了重盐重糖,其他人那吃得叫一个肚饱肥圆。
包淑英盘腿坐炕上,“活这么大年纪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骨头能这么吃。”
安然把排骨上的肉撕成细细的,软软的丝儿,压得绒绒的,喂着小猫蛋吃了两嘴,“这算啥,我知道的排骨的做法还多着呢,以后啊,咱换着吃,不重样。”
话虽如此,可给老太太买了几瓶子药,又给全家各做了一身壮棉花的新衣服新鞋子后,她手里确实没啥钱了,“明儿我去自由市场看看,还能买到肉不。”过年了,那些吃供应粮的每天天不亮就去肉联厂门口排着队,连骨头都给抢光了。
不过,第二天她没去成,因为天一亮屋后头的鸭蛋跑来拍门,“铁蛋铁蛋,你小姨的房子让雪压塌了!”
安然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隔壁的老宅,后面靠近鸭蛋家的屋顶受不住大雪挤压,椽子断了,积雪垮塌下去又把主墙体给压垮了……唯一庆幸的是里头没住人。
所以,安然现在面对的就是一堆腐朽的残垣断壁,无能为力。
“椽子全烂了,大梁也臭了,估计得换不少木头。”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只有姜德宝拿着半截椽子看。他老父亲当年是给地主家盖房子的,他也跟着学了一手好木活。
“哎哟,那可住不了咯,维修费用不老少呢。”队长媳妇幸灾乐祸地说,“咱们老何家的房子啊,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
“是吗?老何家的房子,人为什么住不了,是因为它就只配养猪养狗吗?”安然毫不客气地回呛,这两口子真应了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
“我什么我,主席老人家说了,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老宅的破损就是旧世界的毁灭,新世界还会远吗?光明还会远吗?”
“不远。”围观群众异口同声。
老婆子讪讪的闭嘴,夹着尾巴走了。
你要阴阳怪气,那我就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姜德宝平时都挺怵这老女人的,等她走了才敢说话:“安会计你要不急着住的话就等等,等开春我给你全换上新木头。”后山啥样的木头都有。
虽然,山上的木头不用钱,可砍伐、修造和运输都得费人力物力,而在农村最值钱的也就是劳动力。安然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谢谢德宝叔,等开春再说吧。”光修缮费用就够盖一栋新房子,赔本买卖她还没做过。
正想着,忽然鸭蛋又喊起来:“铁蛋铁蛋,有人找你小姨!”自从安然当上会计,村里小孩好像也不怎么排挤铁蛋了。当然,甭管别人排不排斥,反正他是不爱跟谁玩,哪怕下再大的雪,他也得出门野狗似的游荡一圈,巡视那些他撒尿号过的地方。
一男一女穿着厚厚的笨重的棉花衣服,鞋子是圈了层小羊皮的棉靴子,“安然妹子,你还真住这儿啊。”
正是有段时间没见的沈秋霞两口子,俩人脸蛋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给冻的,哈出来的白气一会儿就没了:“我还问我老舅海燕村是不是有个叫安然的,他说他们村会计就叫这名儿,你当会计咋也不说一声?”
安然有点感动,她上辈子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很少能体会到别人不求回报的挂念她的感觉,“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两口子也不客气,先在院里跺了跺脚,把靴子上的雪弄干净,这才提着几个网兜进门。
堂屋里,铁蛋已经给小猫蛋穿好衣服,放在炕上坐着玩儿,看见陌生人也不怵,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秋霞姐你们人来就行了,干啥提这么多东西。”有罐头花生瓜子儿,还有一罐麦乳精,一罐钙奶饼干,都是这年代的高档人情往来品,这份礼太重了。
“害,我们今儿啊,是来感谢你的。”安然还没明白,沈秋霞哈了哈手,正准备好好的香香小猫蛋,老沈忽然说:“当心些。”
沈秋霞脸一红,透出幸福的光泽。
安然一愣,这才发现,沈秋霞的腰身好像有一点点粗,“莫非秋霞姐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