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人果然有修理无赖的好办法。
用铁绳锁来王大爷和一干人等后,钱大人不审不问不过堂,一律扔在号子里先饿上三天。三天过后,饿去人犯们的精气神,谁都喊不出冤了,钱大人复用杀威法修理,一一提至大堂,连姓甚名谁都不去问,扒了裤子就是一通板子。直打得人犯们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钱大人才开始逐一问案。问案时,人犯们的裤子是决不许穿的,一个个得捂着血肉模糊的光屁股跪在大堂下。这时,人犯们饥饿难忍,体无完肤,且又尊严荡然,个个形同猪狗,便也个个成了顺民,宁愿倾家荡产,也不敢再用没钱的借口去和姓钱爱钱的钱大人耍无赖了。
看着已被彻底修理过歪歪斜斜跪在面前的王大爷,钱大人心情很好,脸上便有了些笑模样。依例问过姓名、居地、案由等情,钱大人有了说话的欲望,照例先从自己的捐纳说起,给王大爷一点小小的暗示。
因着和王大爷熟识,钱大人口气倒也和气,颇有一些推心置腹的意味:“王西山,你莫要以为逢年过节给本县送点微薄的例礼,本县就会网开一面,徇私枉法了。本县这七品官位是花了许多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候缺就候了八年多,断不会为徇私情,丧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这,你可明白啊?”
王大爷带伤饿了三天,屁股上又吃了杀威的大板,已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勉力听着钱大人的亲切训导,头都不敢抬,只把颤抖的双手硬撑在砖地上,讷讷着回话:“是……是……小……小民明白……”
钱大人继续说:“不过嘛,该说的话,本县还得让你说,本县大堂之上明镜高悬,就是问你个斩立决,也得让你死得服服帖帖嘛!”
王大爷这才挂着满脸泪水,对钱大人说:“大人,小……小民实是冤呀……”
钱大人最恨人犯说起这个“冤”字,以为王大爷还没被修理好,立时挂起了长脸,拖着漫长的鼻音“嗯”了一声。
鼻音未落,王大爷已省悟了过来,再不提冤字了,连连认罪说:“小……小民该死!小……小民罪该万死!小民目无钱大人,聚众滋事,死伤人命,按……按律当诛……当诛……”
钱大人脸上复又有了笑模样:“就是嘛,打死了三个人,你这首恶元凶倒叫起了冤,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再者说了,是你王西山带人打到了肖太平窑上,又不是肖太平打到你的窑上。”
王大爷饮泣着说:“大人,小……小民带人打……打到肖太平窑上也……也有两条隐情哩。”
钱大人握着茶壶,悠然喝着香茶:“有哪两条隐情啊?你倒说说。”
王大爷说:“头一条隐情是……是肖太平先……先挖了王家窑下的炭……”
钱大人说:“这个嘛,本县已派员看过,你们两家的窑地连在一起,你说他挖了你的炭,他说你挖了他的炭,哪个说得清呢?退一步说,就算肖太平挖了你的炭,你也可以到本县这里据实诉讼嘛!怎可聚众械殴呢?没有王法了?!”
王大爷只得承认:“小民糊……糊涂,当时气得昏了头。”
钱大人放下茶壶,半眯着眼,又拖着长腔问:“还有啥隐情呀?”
王大爷跪得直了一些,眼睛也亮了许多:“大人,小……小的这气,一者是为了自家窑上的炭被……被肖太平挖了,二者,却是……却是气肖太平和肖家窑上的那帮侉子俱……俱为作乱的捻贼啊!肖太平正是那捻贼的二团总……”
钱大人半眯着的眼骤然睁开了,愣了好半天才问:“此……此话当真?”
王大爷一边磕头,一边连连道:“小……小民不敢乱说,不敢乱说……”
钱大人一拍惊堂木:“既知肖太平是捻贼头目,你为啥早不向官府举发?”
王大爷迟疑了一下,说:“小……小民也……也是在打架前刚……刚知道的……”
钱大人追问:“你是咋着知道的呢?有啥干证啊?”
王大爷努力回忆着,终于想起了在当年“反贼自供状”上画押的那个侉子,遂兴奋地说:“大人,侉……侉子坡上有……有个叫曹八斤的人,对这事最是清楚,大人快……快拿了这人,就啥都知道了……”
见王大爷说得有鼻子有眼,又有名有姓,钱大人知道事情严重了,心里一下子慌乱得很。钱大人在问案前原已想定了,要护住懂道理的肖太平,榨干不懂道理的王大爷,再断王大爷一个斩立决或斩监候。现在看来可能不行了,肖太平真要是捻贼头目,这麻烦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