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眸子中是如大漠般空寂的无望,在与其对视时,浓稠的黑暗如附骨中,黑暗之中人们脑中不受控泛开的绝望,是地狱为其打开的大门。
这双眼睛,好似能将身处人间的人们一一拉入那蕴着无尽黑暗的地方。
铎曜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了下,皎洁透澈的眸底极快地晃过了什么,他收敛眉眼,无意识散开的一丝清绝姝艳淡去,藏进这幅皮囊之中不留分毫。
但有些绝色是不受外物所拘制的。
西奥多长久不起波澜的瞳孔中,从这个昔日碍眼的大王子出现时,就像破了冰层的海面,里面一道又一道的涟漪冲刷了他一直漠然的双眸。
泛开了万般幽然的暗色,默不作声地盯着看似熟悉的大王子,西奥多的呼吸乱了几瞬。
每一个巫族后裔,在恨与血的冲刷中,一遍又一遍突破身体中代表诅咒的血脉时,他们的世界中也会被剥夺所有代表美好的事物,彻底站在了光明的对立面。
真正觉醒血脉,称得上巫族之人的,他们的世界从来只有黑白二色。
蓝的天,白的云,风刮过树吹拂嫩叶的初春之景……
一切代表希望美好的事物,在淡去颜色之后,就只有萧条枯败的冷漠。
身处这样的世界,很难不生出被世界遗弃的无助。
西奥多很多时候都立身于这样的世界。
随着实力越发强盛,无色世界与彩色世界的切换已经可以做到随心所欲,可是西奥多始终没有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
他早已抛弃了那个世界,也并不属于那个世界。
但是眼前,一个黑白的世界中。
这个人的身上有浅浅晕开的微芒,就像黑暗长路上被无意洒下的月光,柔和温顺。
月光丝毫不在意那些旅者们只有在失途之时,才意识到月光的重要性,人们那份理所当然的疏忽并不被高悬天际的光源月亮放在心上,它一直安静无声的存在着。
就像眼前,黑白无色,微芒依旧是第一眼看见的东西。
有些可笑。
西奥多尚未长开的眸在涟漪平静之后终于露出一丝讽笑,犹稚嫩的面孔上呈现出剧烈刺激后藏不住的恶意。
多可笑啊,一个从于虚名,虚伪又让人泛呕的人,在黑白无色的世界中,身上竟然会出现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出现的东西。
他的身上,竟然有光。
西奥多只觉得恶心,所以,那所谓代表希望与未来的光明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人们一心追寻的东西,却在大王子这样的人身上出现。
十岁的孩子忽略了方才姝绝风姿在心尖上滴下的一丝异常,说不清的愤怒和失望已经让他完全忘了刚才捕捉到的一幕。
铎曜微怔,不知道刚才还死水无波没有一点情绪外露的小家伙,怎么就突然像被人欺负般,眼眶都要气红了,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多了许多反面的情绪。
刚才还软萌可欺的小团子,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竖起尖刺的刺猬,时刻想要冲上来咬人的样子。
铎曜失笑,素来淡淡的眉眼中,笑意漾开,掀起了另一番清绝的风姿,与大王子这张脸的气质格格不入,却分外夺人眼目。
西奥多有些失神,没有在那张碍眼的面孔之上多加停留,而是循着那双眼睛,似是想要看到深处。
铎曜从推开门的那个时候,就没有再准备继续装着大王子的身份。
即使皮囊这种外象对于人们窥探真实是一种阻碍,但源自灵魂的卓绝风华,对于有些人而言,就像刺眼的光耀一般,即使闭着眼,也会在瞳孔之上留下一片晃神的白。
西奥多眸中汹涌的起伏骤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强行压下,他向后退了退,心中有些怪异地感到些不安。
很快他就明白这种不安源自哪里。
铎曜眸中还闪着星点的笑意,残留的几分风华在俊朗的眉眼上勾出一抹殊于长相的潋滟,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呆愣的西奥多眼中。
许久之后,踏着血海尸山的那个暴君,再度回顾这一幕时,终于明白那个十岁的孩子在不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