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溪和带着江遥留在办公室里的旧物,独自开了七百公里高速,赶去她的家乡送她最后一程。
江岸从妹妹的这堆遗物里发现了她提前写好的遗书,陶溪和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才真正崩塌。
哪怕她们早一点发现呢?她的离开竟然在这么早之前就有了预告,她最后的几个月是带着必死的心态在完成人生最后一场旅行。而她跟她发过那么多次微信,竟然毫无觉察。
江遥在遗书的最后一段写着——溪和,对不起,是我怂了。如果有来生,还能认识你该多好。
直到陪伴江家人把江遥的后事处理完之后,陶溪和才返程。走的时候,她带走了江遥十七岁时候的一张证件照。回到家后,她把这张证件照塞进书柜的一个相框里,跟十七岁时候的自己挨在一起。
如果有来生,她想在江遥十七岁时就认识她,赶在恶魔之手伸向她之前,将她带到安全地带。
陶溪和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找做心理咨询师的学长在线上给自己进行了一次心理诊疗。
对方安慰道:“carol,慢慢找出口。诚然江遥是你第一个选择轻生的援助对象,你真的很伤心,可在好同事好朋友这个身份之余,你也别忘了你是个leader。这样说很残忍,但你的确得这样做,你身后还有一帮姑娘们,大家的情绪需要你来引导。你总是能在强压之下快速成长,你没有任何心理问题,去吧,继续加油,你很棒,以后会更棒。”
站在会议室里,开口说第一句话,提到江遥的名字时,陶溪和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划过鼻侧。她宽慰大家,并为自己一开始的冲动致歉。
抛开理想,她们这个团队的大多数女孩依靠这份工作生活,如果真的被封号,她们将近一年的积累和成绩都将付之东流,她们已走完合同的诸多推广合作都将面临支付甲方违约金的惩罚。
女孩们的眼睛湿润了,有人小声抽泣着,有人放声大哭。大家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后,会议正式开始。尾声,陶溪和宣布她们这个小团队的第一次旅行团建将中旬进行。
她希望大家悲伤过后,可以重新充满干劲,带着江遥的那一份力量,开启新的航线。
现在江遥的工位上被摆放一个特别的工牌,工牌旁边放一束新鲜的白色洋桔梗,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孟君宁进入陶溪和的办公室,问她还生不生自己的气。
“生。以后再也不给你这么大的权限了。”陶溪和拿出领导的做派,指责他专权发掉季医生改过的文章。
“学姐,那我该怎么获得你的原谅?”
陶溪和没吱声。
方幼宜敲门进来,带来一份新的数据复盘。季霆改过的文章短时间内的确收效甚微,可是一天之后,文章被更多人看懂后,陆续被大v们转发,受到了广泛关注跟延伸探讨,为他们工作室带来了新的流量和新的广告合作。
“季医生生病了,不严重,但也挺遭罪的。”放下报告跟几份新合同时,方幼宜轻描淡写地说。
陶溪和慌张抬起头。
方幼宜冲她点点下巴,把孟君宁拉走。她忘了这会儿季医生那边是半夜,陶溪和是没办法及时线上探病的。
陶溪和点开最近的邮件,季霆一共发给她三封。内容和往常无异,是看过她历史视频的观后感以及跟她汇报自己近期的工作。
季医生他们组建了流动医疗站,国内又援助当地一批先进的医疗设备,他们医院完成第三次扩容,妇产科进行了更新换代……
微信聊天记录单方面停在那一天。后来季霆每天加了一个午安,早午晚安按照国内时间发送过来,他隔天就发一张自拍,会在照片上加上一个地标,有时候在手术室外,有时候在宿舍,有时候在离医院几十公里的山区,他都是笑着的。
他说过两次“想你”,都在午夜。
陶溪和回复这些天来的第一条:[好好照顾自己,有空视频。]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了。是她心态变了还是对季医生的关注度再一次减弱。她看到了内心深处的冷漠因子,甚至理性地想,季医生是医生,人就在医院,生个小病大概是没关系的。
她有些畏惧跟他正面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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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霆那天被陶溪和挂电话后,在宿舍的书桌前呆坐到天亮。他回溯刚刚的谈话,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应该先安慰她。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应该先安慰她。
他是真的担心她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她为了这份理想,熬过多少夜,付出过多少心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