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位于宫城右长庆门西侧,一片古旧房舍之内。
自初唐起始置翰林院,作为宫廷供奉机构,广泛搜罗天下擅长文学、曲艺、经术、棋画甚至僧道经文的人才,以供皇家问询。
翰林院本身并非正式官署,自开元年间起,翰林院的地位急剧提升,成为专司负责起草诏命的机构,置六位翰林学士,轮番值守,称为翰林学士承旨,以备随时为皇帝起草诏令。
自晚唐宪宗以后,翰林学士大多能升为宰相,翰林院逐渐成为臣民心目中的清贵之地,看作是朝廷养才储才之所。
这种情况在后晋天福五年发生变化。
晋帝石敬瑭认为翰林院的存才,挤压了中书省的权力空间,特别是负责草拟制诰的中书舍人,往往被翰林学士压一头,权责划分不明确,于是宣布废除翰林学士,把草拟制诰的权力还给中书舍人。
天福十年,恢复翰林学士职衔,可惜由于朝政混乱,官阶杂乱,翰林院地位一落千丈,翰林学士本身就没有品阶,遭受打压后更是一蹶不振,成了朝廷安置闲散官员的去处。
前些年,范质因为不肯依附李业一党,被李业一脚从户部侍郎的位置上踢进翰林院,挂着翰林学士的虚衔无所事事度日。
一片残破的院舍,大门之上挂着翰林院匾额。
今日一早,阴沉的天空便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范质撑着一把破洞的油纸伞,抱着一堆干柴跨进院门。
雨势骤急,破洞雨伞遮挡不住,溅落的雨水沾湿了范质半身灰旧袍衫。
“哟~范侍郎不是领了朝廷旨意,要为太后起草诰命,怎么还在这里搬柴禾?”
院内,几个身穿青色六品官服,大腹便便的翰林官撑着伞走出厅室,迎面碰上抱着干柴,淋着雨水,满身狼狈的范质跑进院,带着几分嫉妒酸熘熘地说道。
范质把干柴放到檐下,抹了把脸上雨水,看着破洞的雨伞苦笑了下,看了眼嘲笑他的同僚,没有吭声,准备把干柴抱紧灶房,过一会生火做饭。
一个满脸油光满面的胖学士见范质不理会他们,恼怒地上前拽住范质的衣衫,假惺惺地道:“范学士今日莫要做饭了,不如跟我们到城中吃喝。听闻高头街乾明寺旁边新开了一间泰和楼,菜色新颖美味,我等正要去尝尝鲜,范学士不如一起?”
胖学士力气大,范质挣脱不开,无奈拱拱手道:“诸公自去便可,范某饮食清澹,用些稀粥澹菜便可。”
“诶~都是翰林院同僚,范学士用不着跟我们客气!走便是了!”胖学士紧紧扯住范质的衣袖不撒手。
“就是!又不用范学士请客,怕什么!”
“请你不花一个大子儿白白吃喝一顿,有什么不乐意的!真不识抬举!”
“范学士要忙着为太后起草诰命,怕是不得空跟我们这群闲散之人喝酒闲聊。”
其他几个翰林官七嘴八舌地讥讽起来。
胖学士抓紧范质的衣袖,冷笑道:“怎么,朝廷随便下一道旨意,范学士还当真了不成?自天福五年起,起草制诰的事就轮不到我翰林院头上,范学士就算笔下能惊鬼神,只怕也排不上用场。”
另一个翰林官嘲笑道:“郭威入朝,朝野之内人心惶惶,迎立嗣君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轮到翰林院头上,还让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学士负责起草太后诰命?”
“朝廷旨意只不过按照惯例通知翰林院一声,实则还是交给中书舍人负责诰文,范学士用不着当真!”
“人家范学士以前当过户部侍郎,正经八百的职事官出身,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哈哈哈~~严兄不说我们还真忘了,范学士可是从户部下放到咱们翰林院的!”
“哈哈哈~~”
一众翰林官撑着伞站在庭院里,围拢范质嘲笑起来。
胖学士不怀好意地笑道:“范学士究竟跟不跟我们去泰和楼吃酒?”
范质叹口气,摇头道:“范某不善饮酒,还请李兄莫要为难。”
“哼!~今日你不去也得去,走!”胖学士恼了,拽紧范质的衣袖往外拖。
“嘶拉”一声,范质的衣袖被扯破,露出大半截胳膊。
范质一愣,当即红了眼睛,这可是他妻子守在昏暗烛火下熬夜赶制出来的冬衣,一针一线都浸透了妻子的心血。
胖学士嫌弃地扔掉手里攥紧的破布,讥诮道:“是你自己挣脱的,可怨不得我!若是范兄愿意赏脸,某赔你一百贯钱,足够你买一百件这样的破衣。”
“诶~李学士此言差矣,人家这袄衣可是发妻亲手缝制的,一贯钱可买不到!”
“哈哈~就是,起码两贯钱!”
其他几个翰林官嘲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