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冲喜

“姑娘,这件披风要收起来吗?”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水冬抱着一怀的衣裳进屋,见自家姑娘正伏案作画,便放轻了动作。

宋觅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让水冬把披风放在宋寻风的床上,“不用,夜里给阿寻搭在被子上会暖和些。”

她如今靠卖画为生,水冬得空的时候也会接一些浆洗缝补的活计,每日虽是累了些,却也能勉强维持他们三个人的生计。

只是不知道爹爹在牢中如何了。

宋府刚落难的时候,宋觅娇也曾四处托人帮忙,只可惜往日亲密的叔伯婶娘们不是病了就是去寺庙上香去了。她手上没银钱,又没人脉,想探听爹爹的消息也没门路。

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要圣上的旨意没下来,就还有回寰的余地。

“姑娘上次应该带上奴婢一起回府的,也能多拿些御寒的衣物和银钱,姑娘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宋觅娇蘸墨的手一顿,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上次我也是碰碰运气,能拿回来一些东西已经不错了。”

“阿寻是不是快下学了?你去准备准备吧。”

宋觅娇生怕水冬追问,连忙把人打发了出去。

上次她为了回家拿钱遇险,那人嘴上虽说要她的命,最后不仅放了她,还给了她披风御寒。披风里还夹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宋觅娇正是用这个钱请了大夫,阿寻也才得以继续在学堂上课。

她也没心思继续画画了,起身走到床边收拾衣物,看到那件披风的时候,忍不住又想起那个人说的话。

什么叫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家?宋府如今家破人亡,还有什么好盘算的?

他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

宋家一个月前出了祸事,镇国公府如今也不太平,明明是个艳阳天,可整个国公府却如同在冰窖里,伺候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刘御医,我家三郎没事吧?”

说话的夫人蹙着眉,一脸担忧地看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人,她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晋氏。虽只是沈三郎的后母,却一贯是个温柔宽厚的性子,对这大逆不道的鬼见愁沈三郎视如己出,待他比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好。

“夫人,三少爷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天生弱症,前儿又下了一整个月的大雪,三少爷寒邪侵体,这……”刘御医摇了摇头,“怕是熬不过冬日了!”

晋氏闻言如遭雷击,眼前发黑地往后跌了小半步,好在被二房的梁氏扶住。

满金陵都知道,镇国公府有个打小便汤药不离口的沈三郎。虽说他身子孱弱,却生了一张极好的面皮,但凡是瞧过他模样的人,无一不赞一句仙人之姿。

可这沈三郎虽生得好,身子也不如常人硬朗,可脾气却邪得很。对府中下人动辄打骂,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前几年还曾在当着满街的老百姓杀了个小官家的庶子,有些胆小的姑娘愣是被吓得一整年都不敢再出府。

所以即便他模样好家世好,却没有一户高门显贵敢把自家女儿许配给他。眼瞧着二十有二了,都还没成婚。

晋氏泣不成声,“刘御医,您一定得想想办法,我家三郎还如此年轻,怎么可能熬不过去!”

“下官已经尽力了,三少爷这病本就应该静养,偏偏他性子暴躁刚烈,本就对养病无益,如今寒邪入体,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于事无补。”

刘御医收拾好药箱,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沈三郎,惋惜地叹了口气,“若夫人还是不肯放弃,就请神婆来跳一跳,看能不能把三少爷的魂儿给招回来。再不然……给三少爷办场喜事,权当冲喜了。”

刘御医说完这话便行礼告辞,竟是连药都没留下一副。

沈三郎这院子里高高低低的哭泣声没完没了,梁氏拧着眉毛搀着哭软了身子的晋氏坐下,滴溜溜转了两下眼睛,“嫂嫂可别哭了,如今该想想办法才对。”

“三郎至今还没成亲,嫂嫂不如听刘御医的,给他娶个媳妇儿回来冲冲喜,说不定他的身子就好起来了呢。”

梁氏知道晋氏脾气软和,向来是个好说话的,便撺掇着道:“就算人没好起来,那他到了地府也算是成了家的,往后再从旁支给他过继一个子嗣,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晋氏擦了擦眼泪,像是被说动了似的,神情松动,“我家三郎身份尊贵,可、可如今这光景,谁愿意把姑娘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