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涂仔细瞧着顾言风,迟迟没有开口,黄路不干了,他双手一摊,“姓顾的,你这人怎么回事儿,让走的是你,说留的还是你……”
顾言风并不在意黄路在说些什么,他偏过头看着戴有木簪子的林涂,细声细语如沐春风地问她,“阿涂,留在永安吧。”
林涂缓缓眨了眨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在日光下一颤一颤,看得顾言风心头跟着颤。
“姑娘,咱们回去吧。”黄路提起包袱站到林涂身侧,满脸不忿。“谁稀罕同你呆在这永安。”后面半句是对着顾言风说的。
只是顾言风恍若未觉,只盯着林涂,目光细细在她脸上描摹,不知过了多久,林涂伸手拍了拍黄路垂在一侧的手臂,却是朝着顾言风道,“好,我留在永安。”
“姑娘。”黄路虽嘴上万分不满,但一就开始动手将行李从包袱当中一件一件拿出来,“这姓顾的口蜜腹剑,你可不能再信他了,要知道你先前的伤还没好齐全呢……”
林涂右手轻挥,院子里那株枯败的树缓缓长出了绿枝儿,片刻后,绿叶编成的床随着风一荡一荡。林涂飞身而上,侧坐在那绿叶床上。黄路见自家姑娘已然开始闭目养神,只有恨恨瞪了眼顾言风,仿若要用他的眼风将顾言风捅个对穿一般。
顾言风并不在意,反倒走到了黄路身边,折扇轻摇,“阿黄,你方才说阿涂身上的伤尚未好全?”
“明知故问。”黄路抱着他那些瓶瓶罐罐朝着厨房走去,见顾言风依旧跟着自己,将那些瓶瓶罐罐随意放在灶台上后,双手叉腰道,“顾言风,你这是在装傻么?”
顾言风翩翩摇扇的手顿了顿,一双桃花眼尽是真诚,反倒叫黄路原本多高的声音慢慢矮了下去,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你当谁都能死了又活么?”
顾言风依旧不发一言,他站在黄路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黄路在一旁被他看得心烦,伸手想推开他,只是挡在他面前的男人纹丝不动,黄路本想发火,只是不知怎的对上这人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时,气焰平白矮了两分。
“这么些年你都同阿涂在一块儿?”
“是,我从永安将姑娘带走后,这么些年,同姑娘几乎形影不离。”黄路下意识回答了顾言风的话,反应过来后难免有些羞恼,先前的那点子怯意被这股羞恼驱散了,让他一手推开了顾言风,径直走了出去。
顾言风没有追上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当年他初成半鬼,第一件事儿便是去找了沈朗月询问阿涂的下落,沈朗月只说阿涂死了。他怒极想杀沈朗月,却伤了自己,三年后才悠悠转醒,谁知那时,连沈朗月都不见了。有人说他是死了,也有人说他是功高震主,被驱赶了。
直到百来年前,沈朗月在妖鬼界声名鹊起,顾言风再见到那张同自己极像的脸时,才知道面前这人竟是与自个儿一样成了不老不死的存在,只是不知这五百多年躲在了哪里,直至今日才出现。
只不过沈朗月气焰汹汹,来势骇人,可去势同来势一般迅猛,不过十来年,便被顾言风擒住,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那时候,沈朗月明明虚弱得说一句话就要喘上半刻,可对上顾言风时却丝毫不觑。他笃定顾言风不会杀他,而最后,顾言风也的确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关押在苍山当中。
折扇横在沈朗月脖颈上时,总是阴恻恻笑着的男人看向顾言风。直至今日,顾言风都能记起沈朗月说出那句话时的调子。
依旧是玩笑不成性的,一字一顿,“顾言风,你杀了我,那便真同阿涂再无相见之日了。”
不知哪儿的鸟雀发出啼叫,黄路正炖着鸡汤,而他身旁立着的是刚来不久的景尧。
黄路很不满,他很想将院子里的这俩不速之客打包扔出去,再不济,剁吧剁吧给鸡汤加点料也行。可他打不过这两位。
黄路有些哀怨地看向躺在绿叶床上、随风轻晃看月亮的林涂。“姑娘,下来喝汤吧。”
林涂在绿叶床上翻了个身子,手支在下巴上,还没来得及说话,景尧自来熟地接过了黄路手中的汤碗,“阿涂,我被顾言风这厮谴着忙东忙西,先喝你口汤。”
林涂眼睛同夜里的星星般闪亮,她点了点头。
顾言风的折扇轻轻敲在景尧头上,抬头对着林涂,“阿涂,他惯会蹬鼻子上脸,你别由着他。”
“一碗汤罢了。”林涂面前还摊着景尧来时替她寻摸来的话本子,“阿黄爱鼓捣这些,你们爱吃,他也会开心些。”
黄路认命地在炉子前坐好,看看这院里,心里有些发酸,这顾言风同姑娘才重逢几日,这便登堂入室起来,还领着不知哪儿来的人喝自己辛辛苦苦炖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