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惊天动地,那边骆驼刚要累得跪坐休息,却被噼啪声惊得“昂唔”嚎叫了声,高高的驼峰立起,跳起来就欲逃走。
它跑跳了两步,眼见就要惊扰人群,提耶两个旋身,上前就牢牢牵住了缰绳。
稍候跑过来的江小蛮一把抱住骆驼腿,伸长了手想要安抚它脑袋,一边叫:“花仔!不怕,放炮呢。”
可这骆驼起身足有□□尺,她拼命踮脚伸手的,却仍是怎么都摸不到脑袋顶上。不顾形象地朝上窜跳了几下,也才好不容易只触碰到那尖尖软软的毛绒耳朵。
“莫怕,无人害你。”就在她努力向上时,一旁牵了缰绳的男人轻巧地伸手,揽过骆驼脖子,他褐色兜帽贴在同样毛色骆驼脑袋边,很快就将它安抚住了。
江小蛮仰头左右看了看,忽的噗嗤笑了起来。
从她的角度看去,左边是花仔,右边是提耶,花仔的毛色同他的兜帽颜色一模一样,还有一大揪骆驼顶发乱蓬蓬得垂到了男人冷峻颊侧。
笑完,她又忽的起了些委屈心思来。朝夕相对了两个对月,眼前这人,虽说瞧着态度温和,面容也多了些人气,可不到万不得已,仍是难从他脸上窥见或喜或恼的心绪。
也就是有一回,从宫宴上回来,她装困非要他背着走。隔了多层厚实衣衫,她像是倦鸟觅巢一般趴在他宽阔的肩头,无意一撇间,却瞧见他素来偏苍白的后耳处,斑驳蜿蜒着染上一层薄红。
那时提耶红了耳朵尖,而她感受着臀下坚实有力的胳膊,小脸更是红得如个熟透的频婆果。可她坏事做到底,缠着他脖子又在他背上扭着蹭了蹭,立时便觉察出身下脊背的僵硬。
想到这些她自以为铭心刻骨的脸红瞬间,江小蛮禁不得咬唇傻笑了下,也不顾及周遭的喧闹,伸长手跳起身,两指轻柔地捏了把他颊侧。
这个动作俏皮却也带了些侵略性,她清楚地瞧见,被捏到脸颊的瞬间,提耶面上一直挂着的温和笑意一下子荡然无存,本就深刻如海的双眸略睁大了分。
有好事的路人偏头而笑,她心口一慌,以为他可能是有些恼了,利落地夺过缰绳,暗地里吐了吐舌。
“河道边路近也清净也,走这处吧。”提耶极快得按耐下心绪,当先一步就选定了一条路。
他选的这条路临河狭窄,只零星摆放着些售卖域外乐器的摊位,比起另一条锣鼓喧天的路显得就要清冷许多。
依依不舍地望了眼另一条道口正叫卖的蜜饯果子,江小蛮摸了摸花仔的脖子,也就快步跟上了。
可是很快,在一处卖各色弹拨乐器的货郎摊位前,她惊讶地发现,原来除了筚篥火不思外,他还会这许多乐器。
诸子百家、各国文字、佛典药理……他可有不会的?不仅如此,还不是那等枯守书斋的迂人,甚至会些拳脚枪棒的,且又不慕钱财荣华,为了布施受饥的乡人,不惜以身犯险。
看着那清俊高大的身影在货郎的摊位前流连,江小蛮发现,她已经找不出辞藻能去描述眼前的人。
听着他手下弦音阵阵,她杏眸闪烁,只是陷入痴醉般地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好的人呢?
终于,提耶抱过一把曲项琵琶。这是一把四弦的琵琶,作工上极为普通,甚至看得出斫琴手的生疏。他其实并不喜欢琵琶,只是幼时也学过些皮毛,只是糊弄门外汉是足够了。
状似细究的同时,他抱琴扬指,泠泠若流水,许是常年习武的关系,多年未碰过,可手指却分外灵活稳健,几个轮指,将一把粗制滥造的琴弦音,奏出了珠玉落地的味道来。
只是转轴调音试了两下,他也就笑笑小心地抱着琵琶放了回去。
“怪道太爷爷这般沉迷此艺,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这琵琶弦音如仙乐呢。”清脆甜糯的声调响起,江小蛮抢在货郎前头开了口,“怎么就不要了呢,我也要学!”
货郎立刻应景地又捧过另一把贵些的曲项琵琶。可惜,他不知道,眼前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异域郎君,根本意不在他的琴。
提耶略歉意地同货郎颔首,而后并未立刻答话,也就又朝前去了。
等女孩儿又跟上追问时,他垂眸故意道:“那把琴是生手做的,琴柱亦未放准,公主近来习箫,也该是听出来了。”
嗯?江小蛮回想了下,掩着尴尬立刻回了句:“倒也确实……”
其实那把琴只是木料制作粗浅了些,音调却已是极准的了。
她虽好吃懒做了些,却也是天分不错,习惯性地随口应和了句,还在咂舌那音调何以就不准了,头顶又传来男人思量沉吟的自语:“许是凉国这些年承平,近来都只行四弦了,敷衍不出五弦琴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