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重苍却没再分神去和他缠斗,相反他已经趁那会儿空档掠出了好远,楚昱见状脸色一变,立即追了上去。
“愿望……”两侧的风景飞快朝后退去,重苍手里紧攥着那片“魂羽”,心中霎时诸多片段闪过,数万年的岁月,从黯淡无色到惊艳迤逦,再到最后的沉寂与痛苦,此刻都通通穿过时光呼啸而来,最终汇聚成一道箭矢,破开迷雾:
我想再见他,再见到楚昱!
无声的呐喊出这一句,耳旁的风戛然而止,重苍在这一瞬猛地睁开眼,周围依旧是红雪涧熟悉的景色,但时间却好似完全暂停了,连空气的流动也消失不见。杂草丛中,由普通青石铸成的井壁静静埋伏在其中,就好像它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样。
重苍走过去,手搭上井沿,低头望去,黑洞洞的井口就像暗藏诡谲的深渊般,正在狞笑地注视着他。
“你不会做的。”楚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迫切以及狰狞。
重苍闻声转过头来看他,攥着魂羽的手掌却已经抬在了井口上空。
“你敢!”
楚昱怒吼出声,但终究无济于事,在他犹如烈焰的目光下,重苍倏然松开了手掌。
金色的羽毛缓缓下落,瞬息便沉寂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就恰如六千年前,眼睁睁地看着他挚爱的人化作灰烬,却无法拯救一般,尽管早已失去心脏,但重苍在这一刻仍感觉到了在胸腔中不断痉挛地、强烈的灼烧感。
——生魂井,果然深谙诛心之道,仅仅是一个虚假的仪式,却依然让他差点万念俱灰。
强守住心神,重苍再看面前那个楚昱,就见其脸上的愤怒之色已全然褪去,只留下一抹诡异的微笑,意味不明道:“干的漂亮。”
说罢,身躯一软,就倒了下去。
“楚昱!”重苍连忙跑过去接住他,扶住他的后脑,蹲下来将人平放在膝上。
“呃啊……!”楚昱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对重苍的呼唤就仿佛听不见一般,双手死死捂住脑袋,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当中,神色在痛苦与迷茫间反复挣扎,时不时还发出断断续续地呓语:“……我也不想……为什么……对不起……”
“楚昱,醒醒!睁开眼看着我!”
重苍手掌覆上他的额头,将一缕精气输送进去,片刻后,楚昱虽然逐渐平静了下来,但却仍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神情恍惚的脸上,瞳孔涣散而无光。
而此刻,远处也幽幽传来某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细微动静,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人群的窃窃私语,也像是虫翅撞在纱网上的震颤嗡鸣。
不管那是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好兆头。
重苍心中暗忖——楚昱曾对他说,只要将‘钥匙’扔进井中,真正的生魂井就会现身,可依如今的情形来看,恐怕状况有变,而这种敌暗我明的处境,也实在不宜再将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尽早离开此地才是最紧要的。
更何况楚昱现下还是这副模样……
满怀担忧地抱着人站起来,望着恍惚毫无前路的四周,正在难以排遣的焦躁一点点侵蚀理智之时,怀中人却是突兀动了一下,重苍连忙低头看他,就见楚昱那仿佛浸过冰水的发白五指正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脸上泛着虚脱后的疲惫,轻声道:“抱歉……是我错估了自己……”
尽管是道歉的话,你却难以从他脸上寻找出一丝常人会有的惭愧与软弱,可是又十分得体,让你能感到抚慰。
楚昱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其实从面相看来,完全不具备一个统治者该有的威势与厚重,相反他靡丽的外表总是透着一股衰颓、蛊惑;甚至让人觉得,他之前与重苍那些没日没夜的荒唐日子才是真正匹配这张脸的作为,可重苍却明白那种柔弱无骨的姿态只是表象,就像那个索取无度的楚昱也没有完全对他百依百顺一样,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强势和桀骜,也是重苍最熟悉的那个楚昱,温和的态度下永远都是不能撼动的理性,一瞬间他也不知自己是该欣慰还是遗憾,只是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忆起之前的所作所为,楚昱脸上这才终于划过一丝不易察觉地难堪,沉声道:“从一开始,你见到的就是被这个幻境意识操纵的我……”
说是操纵未免言过其实,但要让楚昱承认自己只是被稍加诱导,却又更为难以启齿。
所幸重苍也未对此多置喙什么,而是郑重道:“我们不能再在此处待下去了,生魂井没有现出真身,显然是对此早有防备,我们再继续耗下去也很难抓到它的破绽,反而还有可能将自身拖入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