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卷者阿,飘风自南。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音。”
那声音极为清冽,就恰如盛夏中的一泓冰泉,刹那间就驱散了人心底所有的颓唐,令听者闻之便不由精神一振。而楚昱更是倏尔直起身子,他在那歌声响起的瞬间,就突然如遭雷击般神色恍惚,眼神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少年的动作。
只见其身姿在台中骤然起舞,一击一转都似行云流水般自如挥洒,所到之处剑锋雪亮,力道铿然,说是惊鸿游龙之姿也不为过。可随着他舞姿渐入佳境,引得全场皆侧目相看时——闻如璋的面色却是更显焦躁,甚至隐隐开始透露出一丝怒意。
但与之相反,雾隐倒是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既不受那歌舞吸引,可也亦不像开怀,嘴角虽噙着笑,眼神却是冰冷的,辛辣的酒水更是一杯杯的滚滚下喉。
不过楚昱此刻显然无心去留意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静静看着那少年舞剑的身影,脑海中似乎也隐约跟着响起那格外熟悉的旋律,尤其是当少年唱到:“有冯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岂弟君子,四方为则。”时,他更是不由得便喃喃念出了下一句:
“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
重苍就坐在楚昱身侧,自然是听见了那句小声低语,他本对那歌舞无甚特别的反应,但楚昱这副怔忡的模样却叫他莫名不悦,他也不知那种突然升起的烦闷感来自何处,便蹙眉开口唤道:“楚昱……”
但他话音还未传出去,杯盏落地的刺耳摔裂声,就在一派歌舞升平中乍然响起,只见闻如璋倏然站起身,朝露台中央低声喝道:“够了!”
编钟猛地一停,当其尾声在空气中缓缓震荡了须臾后,四周便登时陷入一片寂静。
闻如璋的眸色剧烈变化,在转瞬间就氤氲成浓郁的黑金色,他转头对稳坐在席上的雾隐怒而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又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雾隐放下酒杯,态度冰冷地平静道:“妖王注意自身言行,此处是穹屠山顶峰,妖主的宫府,可不是能任由你撒野的地方。”
“故弄玄虚!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闻如璋厉声道,他手下一用力,眼前的红木桌案便迅速冰裂开来,原本鲜艳的颜色也逐步黯淡灰化,顷刻间就像一块脆弱的石膏般化作齑粉,缓缓飘散。
雾隐见此威胁却冷笑不语,但还未等他反唇相讥,排山倒海的气势就突然从露台顶端上呼啸而来,顷刻便碾压四方,将一干妖王震慑在原地动弹不得,闻如璋亦身躯僵硬,他表情阴骘地将目光投向高高在上的重苍,眼中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敌视之意。
“圭璋妖王确定要在此处动手吗?”重苍四平八稳地道:“如果是,那重某当然自愿奉陪到底,只是今日究竟是谁吃这杯罚酒……怕还是尚未可知。”
“哼。”
闻如璋虽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可浑身妖力却是收敛了不少,看样子颇是有些息事宁人的架势,但就当气氛逐渐缓和,编钟声要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在那电光火石间,闻如璋却是忽然发难,妖力霎时陡涨如巍峨山岳,自虚空中忽而现出一把玄石重剑,其裹挟着千钧之势,竟是向那少年狠狠扫去!
一直冷静如深潭的少年在此刻终于显露出惊骇的神色,他踉跄地退后一步,却早已是避闪不及,重剑就好似将倾的高塔般,铺天盖地的朝他砸了过来。
楚昱见状猛地站起,可却是有人先他一步救下了少年——清淡的水墨犹如春风化雨将那千均雷霆轻易化解,然后旋即就连成一道水袖,把少年从战局中甩了出来。
少年摔倒在一边,抬头却见雾隐对他的处境完全无动于衷,只是兀自将目光望向那立于露台顶端的朱雀族太子,眼底仿佛带有七分渴盼,三分癫狂。
少年见状眼中暗光浮动,只略微黯然片刻后便咬牙撑地站起,安静地退到一边。
重苍身形幻化,须臾便从露台顶端瞬移到闻如璋面前,后者此刻锋芒毕露,眼中寒意阵阵,对重苍冷嘲道:“明明当年就是你害他本尊惨死在这座山峰上,可如今对着一个粗制劣造的假货……你倒是回护得很啊!”
重苍冷冷道:“胡言乱语,颠三倒四。闻如璋,你该不会是被补天玉给冲昏了神智吧?”
“哈哈哈哈!”闻如璋笑得残忍,但只片刻便倏尔收声,面无表情地道:“被冲昏神智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重苍!”
他说完这话后,强烈的战意就自他每个毛孔中焕发出来,仿佛能摧毁一切妖力瞬间倾泻而出,令一众妖王纷纷侧目,诧异不已——这种所向披靡的气势,俨然是已到达了终焉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