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昱心底霎时犹如微风过境,荡起层层涟漪,久久都难以平静,他不自觉地在殿中徘徊了两圈,甚至完全忽视了阿紫的存在。在他胸腔内仿佛暗藏着一只跃跃欲试的小鸟,不停地撺掇着楚昱冲向自由,这一瞬间的念头几乎强烈得要压倒一切,可楚昱还是在它即将爆发之际,强行将其按压了下去。
——且不说重苍还需要他在三月后那日,共演一出鸿门宴,毕竟话已经朝闻如璋放了出去,哪怕只为了妖主的面子,重苍也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就是他自身的状况……他的本命魂羽还在重苍手中,只要有这个要害在,他就永远不能真真正正地从重苍的手底下脱逃。
“楚楚……”阿紫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它不安地望着楚昱,眼底带着迷茫和疑惑。
楚昱闻声看向它,冷不丁将那张脸映入眼帘中,他不禁有些怔忡,恍惚间想起重苍之前所说的话:
‘我已经将大殿的结界撤去,从今以后,你可以自由出入冥央宫。’
……
“……我要出去转转。”楚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你们应该都明白的,没错——重苍和阿紫,他俩是同一棵树。
第13章 魂羽
整座冥央宫就镶嵌在穹屠顶峰下端,紧紧依附着万年梧桐暴露在山体外的根系,宛若浑然天成般,瞧不出一丝刀工斧凿的痕迹,每一处线条与细节都暗暗契合着天地间平衡之道,叫人远远望去,便能感受到一股古朴厚重之意扑面而来。
而楚昱行走其中,却莫名有种对此地似曾相识的怪异感——明明这座偌大的建筑中空无一人,只有珠箔银屏在无风自摇,而仿佛漫无止境的长廊中,也亦回荡着让人心燥的幽寂,唯一还算灵动的——便是周遭时不时会飘过地……一些如海市蜃楼般的妖兽幻影。
但这些幻影也全都无一例外地,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眼,静静浮现在长廊彼端,在与楚昱擦肩而过后,又无声无息地消逝在看不见的暗处。
楚昱回头望着一条通体幽蓝的怪鱼渐渐隐没在长廊尽头,突然便从脑海中冒出了个诡异的念头——这些幻影该不会也是山顶那株万年梧桐树下的亡魂吧?
思及此处,楚昱不禁在心中暗忖,重苍自身本就已臻至终焉态,而他作为妖主,如若又有可能借助万年梧桐的这份通玄之力,那自己逃出他手心的希望恐怕就更加渺茫了。
心底一时好似压着沉甸甸的重担,楚昱站在镂空八角景嵌琉璃的风窗前,望着山顶不停变幻的云谲波诡,眼底却缓缓涌动一缕难消的郁气。
而正在他思绪恍惚之际,眼前的浅色琉璃却突然映照出一道极为熟悉的影子,那炽烈的赤红色清晰无比划过斑斓的琉璃,刹那间几乎要灼伤楚昱的虹膜。
楚昱的瞳孔登时为之一缩,他猛然回过头,就见那绚丽粲焕的尾羽刚好掠过他的视线——那是一只成年凤凰的幻影,但却有别于其他所有呆滞空泛的妖兽幻影,它的身姿既轻灵又生动,就像一个完美无瑕的梦境,能让所有见过它的生灵都沉浸其中。
而原本攀附在长廊外侧,静止不动的梧桐气生根,也霎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飞速地延展着身躯,朝凤凰飞走的方向追逐而去。
楚昱面上的惊讶简直无以复说,他还来不及思考长廊中会出现这道幻影,其背后的含义,便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向那只凤凰追了上去。
奔跑中,楚昱只感觉耳畔响起听不清的冥冥细语,它们或温柔,或痛苦,就像来自黄泉之下的滚滚洪流,不停拉扯着他的思绪,直侵扰他头疼欲裂。
眼前逐渐荡起烟雾袅袅,周遭所有动静都化作尖锐的耳鸣,迷离间,楚昱只能捕捉到那一尾赤红,他紧咬着牙关,奋力朝前一扑,却只堪堪够到那柔软的羽尖,还未弄清那缥缈的触感究竟是不是幻觉,下一瞬,楚昱就摔进一汪浅池中,浓烈的酒气瞬间充盈进他的鼻腔,他跌跌撞撞地从中爬起来,被酒水浸湿的前襟贴在凸起的锁骨上,将那流畅而悍然的线条勾勒的分毫毕现。
“嗯……”楚昱甩甩头直起身子,将额前沾湿的发丝搂到脑后,勉强定了定神,眼前的景象便徐徐展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座与楚昱所待之处迥然不同的大殿,宛若自成一个世界般,触目所及之处——高山流水,小桥亭台,无不一应俱全,四周亦不见墙壁围绕,取而代之的是冉冉变幻的水墨山水,而其上奔流不止的瀑布,便是楚昱脚下淳淳流淌地……酒溪的源泉。
赤脚向前趟了两步,楚昱翻过一道勾栏,不远处亭台的全貌便随之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而待他定睛看清其中那道躺在长椅上的身影,呼吸便立即一窒,本能促使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