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被重苍所下的烙印开始作祟,楚昱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甘地抖了抖脑袋上的几根冠羽,闷闷地道:“知道了。”
远方的天际暮霭沉沉,红日的余晖穿透逐渐稀薄的云雾,打在重苍的侧脸上,映得那张沉静的面容忽明忽暗,竟是罕见地带上了丝凝重,他身形骤然下落,下界的景象逐渐在二人眼前铺展开来。
一望无垠的荒野中,形如白练的浅水蜿蜒流淌,平静的水波上耸立着各种奇峰怪石,仿佛就用此将草木替代了一般,放眼过去,茫茫大地上,竟然连丁点青葱都没有。
楚昱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或许是因为鸟类的本性使然,他并不喜欢这样荒凉的地方。
“竟然会有妖怪这么自虐,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楚昱嘀咕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重苍不以为意,他抚过楚昱后颈的绒毛,提醒道:“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安静地做一只听话的小鸟就好。”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嶙峋怪石就突然化作活物,霎时间拔地而起的气势如倒山倾海,在半空中时而龙吼时而虎啸,以星流电激地疾速朝重苍呼啸而来。
重苍神色平静依旧,他单手将楚昱环在臂中,另一只手却倏然挥动,衣袂飘飘间竟无声掀起千层气浪,顷刻,狂龙吸水的奇景就在这旷野中升腾而起,将无数怪石碾作碎块,席卷其中,不过须臾的功夫,水面之上触目所及的百里石林,便都被这水龙卷清之一空,再找不出丁点痕迹。
重苍这一招堪称引动天象,威势极大,纵使收尾之际也仍旧好似骤雨倾盆,楚昱猝不及防被溅了满头的水花,瞬间就变成了落汤鸡。倒是重苍有妖力庇护,可谓万波淋头下,滴水不沾身,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立在淼淼水雾之中,恍若谪仙般,遗世而独立。
而楚昱就只能满目阴沉地抖去浑身水滴,他一边默不作声地用鸟喙捋顺黏在一起的绒毛,一边暗自诅咒重苍装逼早晚遭雷劈。
“哈哈哈哈!”而就在此时,一阵悠扬而浩远的大笑却突然自虚空响起,一人抱着一鸟抬头望去,只见清澈见底的浅水中竟奇异地耸起一座青铜色的巨石,巨石形状古怪,既似大鹏腾飞,又似奇松交错,随着它的缓慢升起,其顶端也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道男子的身影。
青年男子姿态散漫,翘着二郎腿倚在巨石上,带着邪佞的眉目张扬跋扈,居高临下地扫过重苍,目光只在他怀里雏鸟身上稍作停留,就扬声道:“闻如璋,早已在此恭候妖主大驾多时了。”
闻如璋?居然又是一个十二府的妖王。此妖一向行踪莫测,少有人见过他的真身,妖界曾有传闻说他或许已踏入了终焉态……原来今日重苍让他来试探的妖怪就是他么?
楚昱心下一凛,刚想打足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就见闻如璋慵懒地倚靠在巨石上,随意一抬手,原本被重苍清空的水面就再次生长出无数怪石,甚至有几根从闻如璋脚下的水面缓缓冒出,延展至巨石边上,错落有序地搭成阶梯状,而闻如璋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支起身子,顺着阶梯姿态优雅地慢步走下巨石。
“…………”
楚昱默默深吸一口气,只觉喉咙处憋着一口三昧真火:这年头,爱装逼的妖怪怎么那么多啊?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重苍不愧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油条,对此阵仗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漫不经心地抬眸道:“是吗?可在重某看来,圭璋妖王迎接客人的方式似乎不太友善。”
“雕虫小技而已,权当助兴,还望妖主海量,莫要责怪。”闻如璋笑笑道。
“圭璋妖王谦虚了,方才那一手化顽石为灵怪,可谓暗藏玄妙,今日若非是重某在此,换做十二府任何一个已濒至大彻态顶峰的妖王,恐怕都在你手下讨不到便宜。”
重苍这一句明褒暗贬,无非是说闻如璋再厉害,也就只能在大彻态的妖怪中逞逞能了,跟他重苍可还远远差着一个境界呢。
嘲讽得好!楚昱在心里摇旗呐喊,暗道最好你们两个能唇枪舌剑到不可开交,然后因为一言不合而打起来,斗得两败俱伤那才好呢!
可没想到闻如璋看着嚣张,心性却是够隐忍,此时只淡笑着回一句:“妖主谬赞了。”
如此便将方才偷袭的不光彩举止,轻飘飘地给翻过了篇去,闻如璋也未留一丝空闲让重苍在此处多做文章,旋即便侧过身来,抬手一请,道:“妖主远道而来,本该好好招待,但府下贫瘠,只有酒水堪能入口,不知妖主可否赏脸一叙?”
楚昱顺着他所引导的方向望去,只见平静的水面中央,忽有一座亭台拔地而起,四周也与之相伴地生出朵朵栩栩如生地石莲,姿态婀娜的逶迤至岸边,搭出一条极具意境的小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