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楚昱却不明所以,他只是象征性地摩挲了那深青色的树皮两下,眸色低沉,仿佛陷入记忆的深湖中,难以自拔。
梧桐树的夙愿未能实现,顿时所有小扇子般的树叶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伤心地简直快要发黄了。
得不到梦中情鸟的青睐,它要死了。
楚昱却在这时回过神来,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浑然未觉,仰头望着莫名发蔫的梧桐树道:“你若没有名字的话,我往后便叫你阿紫吧。”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梧桐树瞬间就好像再度焕发新生,满树枝叶都如淋甘露般迎风招展,兴奋地就差拔根而起了。
楚昱颇觉好笑地摸摸它的树干,刚想开口询问梧桐关于精气反哺之事,就听一道冷静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没有用的。”
穹顶的水波倒影忽然一阵荡漾,头生双角,白底湛蓝虎纹,形似小猫的神兽就从中破浪而出,落到地上,化成无迹的模样,他怜悯地看了眼一半树身横在屏风外的梧桐:“你给它取了名也没用,因为不过多久它就会重新退至启蒙态,缩进屏风内,做回一颗画中树。所以你现在对它倾注再多情感,也只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除非……你愿意一直拿精气喂养它,让它能够将妖形维持在开智态,不过这大概也就是它进阶的极限了。”
“……什么意思?”楚昱蹙眉道。
“你不知道吗?”无迹神色讶异:“穹屠山上除了那株万年梧桐,没有草木可以成活。”
“因为穹屠山土壤中所有的养分,都被用以维持万年梧桐的生长了,甚至不止是穹屠山,万年梧桐的根系能绵延至方圆百里,凡是它所经之处,全都寸草不生。”无迹说到此处,努了努嘴,引导楚昱望向窗外道:“看到那些白色的荧光了吗?据说那些都是被万年梧桐吸走精气的草木死灵,只要是为那万年梧桐所吸干的,其魂魄将永生永世都得不到解脱,每个月圆之夜它们都会从茫茫荒野中逐渐汇聚到山顶,继续被梧桐树所奴役,将魂魄所汲取到的日月精华都供给至梧桐树……就这样循环往复,直至彻底消亡。”
带着寒意的尾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却顿时给窗外朦胧的美景蒙上一层可怖的意味。
楚昱悚然一惊,他不无担忧地看向自己刚为其取名的阿紫,只见在那屏风中,梧桐扎根的土壤,已然有些许干裂。楚昱恍然顿悟——怪不得阿紫自被重苍唤出屏风后,就想方设法地疯狂吸取他身上的精气,想来怕是不这样做的话,它也会落得和那些草木一般的下场,或者就如无迹所说,退回至启蒙态,老老实实地做一颗画中的假树。
倏然陷入沉默,楚昱眉心不自觉地发紧,这两个后果都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因为那就意味着,他往后便无法靠阿紫能将精气提纯再反哺回来的特性,来冲破重苍在他身上所下的禁制了。
那样的话,他岂不是这一生,都要被困在这穹屠山顶,逃脱无望了?
思及此处,楚昱沉沉地道:“梧桐花开,妖主现世,承托着妖界众生所有美好和希望的预言,其本体竟然是一株会带来死亡和绝望的树?”
“正因如此,你难道不觉得,能让这样一株象征着死亡的梧桐,开出寓意美好的花朵来——拥有如此能耐的妖主,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吗?”无迹反问道。
“我看你们都被重苍鬼迷心窍了吧?”楚昱冷冷道:“十二府的妖怪各个都是在妖界雄踞一方的人物,早就迈入大彻态许久,距终焉态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哪怕不对重苍卑躬屈膝,也一样能活得逍遥自在,我若是你们,就算是此生只能偏居一隅,也绝不会拜倒在重苍麾下!”
“从大彻到终焉,说得容易……可这一步之遥,就堪比登天。”无迹神色黯淡,喃喃道:“况且就算境界再高,妖力再强大又有什么用,摆脱不了生老病死,你就永远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重苍不也是一样?终焉态也不是开天辟地的始祖,哪怕是漫天神佛,该神销魂灭的时候不是也一样无能为力吗?”楚昱淡淡一晒道。
“不,妖主的话,就有可能寻到传说中的生魂井,彻底超越生死,摆脱天命桎梏,到时候点死水为活泉,化混沌为万物,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无迹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超乎寻常的坚定,甚至隐隐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意在,他湛蓝的眸光闪动,道:“我就是为此才会追随妖主,梧桐开花这一刻我已经等了上千年了,你……是不会懂地。”
“摆脱天命……”楚昱轻嗤一声,语气带着微微讽刺道:“他重苍还不是被天命所选召的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