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昱苦笑出声。
虽然现在连不甘心都显得那么可笑,但他仍是咽不下那口气。
天无绝人之路,哪怕做不成妖主,他也不能就这么在冥央宫里蹉跎一辈子!
楚昱思绪纷乱,他出神地盯着那扇屏风,看着那翠绿的枝叶无风摇摆,原本分散的瞳孔却渐渐聚焦,他突然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走过去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那扇屏风。
而当他的指尖落在那精细画布上的一瞬,屏风里的梧桐却莫名颤了颤,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但最终还是抵不过本能,枝头末尾忽而缓缓冒出一朵小巧的紫花。
下一刻,便如星火燎原之势,顷刻间满树都开满了淡紫的花朵,繁花压在枝头,微微颤动着,探出了屏风外。
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让人酸楚,楚昱一刹那差点热泪盈眶,虽然他不是天命所归的妖主,但也有一株梧桐愿意为他绽放,哪怕只是屏风里的一道幻象。
忍不住伸手折下那一串紫花,楚昱苦笑道:“只可惜,虽然同为梧桐,你却跟穹屠山顶那个有天差地别,它有广袤天地可以任其开枝散叶,而你却只能缩在这一方屏风中,顾影自怜……倒是和我一般境地。”
楚昱手指拂过那探出屏风的枝头,一贯凌厉的眉眼竟柔和了几分,轻声道:“也算你我有缘,若我有朝一日能重获自由,定会助你迈入化神态,到时你便能彻底跳出这画布之外,做个真真正正的梧桐了。”
话音刚落,没想到屏风中就突然传来一句嘀咕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善心的。”
楚昱闻声一惊,骤然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画中沙沙作响的梧桐,心道这株树莫非早已开了神智,是重苍故意放在这里,用来试探他真心的?
“看什么呢,难道你以为树会说话?”屏风中的小狸猫伸个懒腰,跃出了画布,化作一个白发蓝眼的半大小孩,丹凤眼斜斜地看向楚昱道:“万物生灵,其中以草木修行最为不易,寻常环境里生长的树木都尚且难以化形开智,更何况只是一株画里的假梧桐?”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眼中恍惚有哀伤之色一闪而逝,再抬起头,却是再瞧不出有什么异样。
楚昱则不动声色地静静打量了他须臾,才冷冷道:“你是谁?”
“妖主座下四大妖王之一,无迹。”小孩挺直小身板,傲然道:“奉妖主之命,前来与你商量些事宜。”
宪章妖王无迹……楚昱心下了然,那他刚才看到的小狸猫,其真身应该是神兽狴犴。
又是一个十二府的大妖怪,离万年梧桐开花不过才短短半年,妖界十二府中究竟有多少已经臣服了重苍?重苍究竟何德何能?能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大妖怪都甘愿奉他为主?
尽管不甘的情绪犹如腐朽的藤蔓般,在暗处疯狂滋生,但楚昱也不得不承认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以重苍已达终焉态的无上妖力,哪怕他并非妖主,在妖界也会是倒海翻江、独一无二的人物,让众妖臣服也不过是易如反掌罢了。
可明明是这样早该名贯寰宇的妖怪,在万年梧桐开花之前却从未有人听说过,重苍就好像凭空出世的一般,没有丝毫过去可循,但这又偏偏与传闻中,妖主应有的神秘与强大不谋而合。
甚至连楚昱都不由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所谓天命所归。
“商量?”停止消极的思绪,楚昱顷刻便戴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勾勒出一抹冷笑道:“我区区一个修为被禁锢的阶下囚,还不是任由重苍搓扁揉圆,还用得着如此假装客套吗?”
“话是这么说,但……”无迹顿了顿,他有些为难地搓搓手,脸上浮现出与外表不符的世故与窘迫道:“阶下囚是定然没这份待遇的,但要是金丝雀的话就不好说了……”
“你说什么!?”楚昱倏然厉声道,他眯起眼,语带威胁:“无迹,我楚昱虽是败军之将,但也绝不会就此自甘堕落,任人折辱!”
“呃……”无迹这会儿哪还有半分出场时高人的气度,马上就换了张脸,对楚昱陪着笑道:“来来来,兄弟,别动气啊,你先坐。”
楚昱却对他突然放低的态度不买账,不咸不淡地抿起嘴,道:“免了,我才不过五百岁,跟你称兄道弟我怕折寿,你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先给我说清楚。”
无迹有点为难,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妖主把这鸟太子带回冥央宫后,便遣退了其他三位妖将,只留下他一人,先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他许多关于妖界嫁娶的事宜,最后又嘱咐他去看管楚昱,必要时可以提点其两句。
先后两个事情联系在一起,让无迹不禁浮想联翩,这个提点……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