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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戛然而止,突兀收尾。那人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把话继续下去,尴尬搓了搓手,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啧,这事说白了就是怪,上面的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跑来咱们村里瞎搞业绩。”

旁人附和笑道:“就是,就是,到时候肯定折腾几天又把人都送回来,当官的都这样,净搞些没用的。”

几人唱戏演角般打一阵哈哈,见陈常勇始终沉默站在一边不说话,空气便凝滞下来,互相之间似乎也没什么话再勉强往下说了。他们只得与陈常勇告别,结伴离开。

陈常勇看了一会儿河堤上踉踉跄跄一会儿走一会儿停的田嫂,最终还是没有下去,转身走了。

半个月后,陈莺临产。陈常勇那几天都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在陈莺开始疼的时候就按了铃。很快陈莺被送进手术室,陈常勇就等在门外,不时擦掉手心冒出的汗。

陈莺疼到血色褪尽的脸留在他的脑海,令他仿佛回到十九年前那个漆黑寒冷的夜,生命与死亡瞬间重叠,双重的绝望在那一刻同时压上他的肩头,平静安宁的过去如暴雨般随着发妻的死亡一同离去,随着陈莺的降世而来的是漫长的黑暗和挣扎。为了藏住一个秘密,没有一天过得轻松。

陈莺带给陈常勇的命运残酷无比,但陈莺是温暖的。他是老天爷送给陈常勇一笔沉重的债,也是天大的礼物。为了捍卫这个梦一般赤裸纯粹的宝物,陈常勇可以抛弃世间所有常理和束缚,给陈莺所有一切。

陈常勇渐渐平静下来。他想过无数次最坏的结果,如果命运真的要带陈莺走,那么他的一切都给了陈莺,灵魂离开,一副空壳自然就随其破碎坍塌,随风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从手术室里炸起。

陈常勇猛地回过神来。接着手术室的门被拉开,一个护士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走出来:“是个男宝宝哦,非常健康,妈妈现在在里面”

陈常勇推开门进了手术室,护士“哎”了一声,“妈妈没事的啊,别着急。怎么看都不看自己儿子一眼?”

陈常勇走到床边,看到陈莺汗湿的脸颊,苍白的嘴唇,呼吸时仿佛都带着剧痛过后的颤抖。

陈常勇伸手摸摸他的脸,皮肤很凉。他弯下腰,抹掉陈莺眼角的眼泪。

陈莺睁开眼睛,眼底还残留着水光,声音小而微弱,“宝宝呢。”

“健康。”陈常勇简单回答一句,就没有再多说,只是反复摩挲着陈莺的脸颊,为他擦掉眼泪和汗滴,直到陈莺疲惫得再次慢慢睡去。

三天后,陈常勇带着陈莺和孩子出院。他们坐上了出租车,却没有往车站的方向去,而是往县城中心走。陈莺抱着安静睡觉的孩子看了一会儿窗外,转过头问:“我们去哪里呀?”

陈常勇答:“回家。”

车子开进城里的一片老城区,拐过几个弯后,停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陈常勇抱过孩子,背着包从车里出来,牵着陈莺往小区里走。

陈莺四处张望,看着浓绿的深浅树荫层层叠叠,院墙低矮斑驳,遍布时光的痕迹。小区的草坪边有一个不大的沙地,几个小孩蹲在沙地上刨沙子玩,见有人经过,抬头好奇看了眼陈莺。

陈莺也好奇看着他们,直到陈常勇牵着他拐过草坪,来到一栋居民楼楼下。居民楼不高,外墙上浸着常年留下的油烟痕迹,各家窗户外凌乱晒着鞋,被子,衣服,偶尔有花藤和绿叶从挤挤挨挨的缝隙里挤出来去接外面的阳光。

一个陈旧的老式小区,除了住户以外无人问津,无论是灰蒙蒙的水泥墙还是凌乱的草丛,都是千篇一律的不起眼和寻常。

但陈莺走进楼道,看着贴了满墙的广告和墙角积灰的自行车,渐渐地感受到了安宁。

陈常勇带着他到二楼,拿出一串钥匙拧开大门。陈莺走进去,不大的房子,甚至比他们在河下村住的平房还要小,没有前院和后院,所有家具都贴合挤在一起,沙发上铺着看上去有些粗糙的沙发布和垫子,格子窗外的天淡蓝遥远,木制的窗棱生着长长细细的裂缝,油漆掉得快要看不出颜色。

陈莺站在小小的客厅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问:“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嗯。”陈常勇把包放在门口墙角,抱着孩子走进一个房间,陈莺跟进去,看到从前他住在阁楼上的时候,那块用旧衣服拆开拼在一起的旧地毯就铺在地上,上面放着陈常勇给他买的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娃娃;从前贴在墙上和桌上的贴纸过了这么多年都失去了粘性,陈常勇便用胶水重新把它们一个个整整齐齐在桌子边缘粘成两排;桌子上码着过去十几年来陈常勇买给陈莺看的书,有的用来教陈莺识字学习,有的是卡通图画和小说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