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魂之地的晨风,已经随着时节的更替,无言地变易了方向。
生在荒原、长在荒原的艾伦·霍特林,背着一根长长的麻绳,徒步走在璀璨星河之下。
他微微扬起脸,用长有细碎胡茬的年轻面颊,感受着着晨风中的那股暖意,于是心里了然,裂魂之地的春天,终究还是来了。
“加把劲儿!马上就到了!”队长在前方不远处大声喊道,“今天咱们效率不错,争取让领主大人发奖金!”
同伴们齐声应和,但艾伦·霍特林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肩头的麻绳又攥紧了些。
麻绳的另一头,牵着一辆无比简陋的木板车,上面装满了新鲜砍伐下来、还散发着泥土腥气和树汁芳香的霜枫木料——这种四季常青、从不落叶的强韧植物,自几个月前开始,就已经是霜枫岭最重要的建材之一了。
但这些,都是艾伦听那些“老伙计”们说的。
他不过才刚刚加入霜枫岭四十多天罢了。
四十多天啊……艾伦·霍特林埋头牵引着身后的木板车,思绪也在车轮发出的、滚石般的隆隆声中飞上了天: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啊……
一个多月天前,他是被领主大人那“保境安民”的口号,以及每月十枚金币的高额军饷吸引到霜枫岭的,不过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正正经经摸过凤凰台上那些令人眼花心热的霜枫木长矛、神秘原料制成的华丽短剑,只不过在腰间别了一根破破烂烂的投石索。
趁着队长不注意,艾伦伸出一只手,在腰带另一侧挂着的小布袋上捏了捏:粗粝尖锐的石弹边缘,和隔着纤维隐隐传来的冰凉温度,让他感觉安心了许多。
四十多天了,以兵员身份加入霜枫岭的他,仍然没有被列入正式战斗序列,而是和工匠组一起承担起砍伐木料、搭建房屋的任务,不过内心渴望着剿灭山贼、保护百姓的艾伦·霍特林,对此毫无怨言:
就像劳伦斯教官先生说的那样,战斗、耕种、建设,就连凤凰台那位可敬的年轻领主都包括在内,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为这片荒原的稳定与秩序贡献力量……
有人当面子,就得有人当里子——劳伦斯教官在黄坡军校上是这么对预备兵们讲的。
艾伦·霍特林觉得,自己当面子还是当里子都不错,因为他起码还是个人——而吃人不吐骨头的裂魂之地,已经把太多人变得不像人,而是像野兽、像魔鬼了;
他见过山贼侵袭市镇时,无能的父母把女儿亲手献上只求活命;
他见过强盗交战时,映红了半面天空的血色黎明;
他见过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宛若飘萍……
甚至就连他的亲生哥哥,都忍受不了贫穷的煎熬,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落草为寇。
艾伦恍然想起,一个月前、在凤凰台召开的迎接新兵的大会上,意气风发的领主大人是如何向他们起誓,要用手中最锋利的刀刃,创造裂魂之地上最永久的和平。
他相信领主大人。
沉闷的车轮声中,灰白的晨色已经开始在尘埃山脉剪影的顶端洇染开来,这支十几人组成的小小伐木队,也终于踏上了自家的领地。
艾伦记得,四十多天前、刚抵达霜枫岭时,这一带还都是寸草不生、清霜满地的荒野,但如今已经被勤劳的农业组成员们开垦出了整齐排列的田垄和水渠,只待天气回暖、溪流水量增长,就可以开始新一轮农作物的种植了。
这些日子里,和霜枫岭的人口数量一起扩张的,显然还有农地的范围。
在伐木队队长的指挥下,拖着木料车的队伍成员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农业组的劳动成果,绕路继续向目的地进发。
经过凤凰台时,伐木队成员们发现,这里的“老伙计”许多都已经起床了,绿坝围墙的对面,传来了嘈杂的劳动声响。
那位美丽的莉娜·莱斯利小姐,揉着惺忪的睡眼、踮脚跳过门外堆积如山的砖块,一头扎进了“格里芬窑厂”——很明显,昨天烧砖的成果,工匠组还没来得及运走,结果给莱斯利小姐的返工造成了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