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之中,像是龙、蛇,亦或者人鱼这种物种,全部都有其逆鳞。
逆鳞是祂们身上不可以随便触碰的部位,倘若别人碰或许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总之,这个地方确确实实是禁忌,是没有办法轻易动手的。
——慈生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人会将自己的逆鳞硬生生,活生生地拔下来,只是为了治疗他一个根本就没有办法治好的疾病。
那鲜血从人鱼的伤口之中流淌出来,或许是因为位置特殊的原因,那里并没有办法轻松地愈合。
慈生的手在颤抖,因为无力,所以一次次从伤口的上空虚虚地落下来,只能碰到人鱼冰凉光滑的腿。
那里也早就落满了鲜血。
“……阿加普。”
慈生的冷汗将自己的眼睫都沾湿了,只能透过模糊的光注意到面前的人鱼。
人鱼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祂甚至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看向慈生的时候像是哄宝宝那样,轻柔地接过了他放在腿上的手。
小一简直眼睛都要瞪掉了,黑豆一样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小棉花团子凑过来,被意外溅上了一身的鲜血,险些两眼一黑昏过去。
慈生能够感觉到初碰冰凉再碰滚烫的鲜血在他的身上涌动。
这副模样似乎稍微有一点怪异,按照慈生平日里的想法也是断然没有办法接受别人这样为他治病的。
那些血液就好像是有生命那样,主动地来到了慈生身上难受的部位。
腿僵硬动不了,那些鲜血便落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替他活络。
手臂失去力气,人鱼的气息落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替慈生舒缓。
尽管身上的病痛确实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就治好,可是慈生不可否认,自己身上确实好受了很多很多,至少没有刚刚那样难耐了。
慈生的额头已经冰凉了,黑发被沾湿透,他揽住了萧望勉的脖颈,嘴唇颤抖,似乎是想要阻止他别这样:
“阿加普,不要浪费你的血……”
他好不容易才完整地说出这一句,感觉自己已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下一秒就要软倒在地上那样无助。
当然,他没有落在地上,甚至没有躺倒在床上。
身后坚实可靠的身体做了他的人肉靠垫,舒适地替他按压着疼痛发麻的指尖。
“我的身体……治不好,”慈生非常明确这个事实,他抿唇,精致的小脸看上去真真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点刺目的潮红攀在脸颊上,“你、你不要做无用功了,不然……”
不然我肯定会跟你生气的。
慈生忽然忍不住眨了眨眼,他能够感觉到氤氲的水汽在眼中汇集,滚烫地在眼眸之中打转。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人鱼的身上。
人鱼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脚尖稍微有点血脉不通,轻柔地将他的身体稍微蜷了一些起来,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坐好,旋即就用手,一点一点地替他按摩着脚尖。
银发垂落,在慈生的腿上,那里的情形血腥,可是慈生却一点都不讨厌。
带着微微的麻痒,疼痛似乎稍微消失了些许,没有刚刚那么的不可忍受了。
慈生的表情稍微有一瞬间的怔愣,鼻尖的酸几乎忍不住。
……明明自己身上,自己的逆鳞那里还尚且流着血。
明明自己肯定也很不好受,却愿意凑过去替自己按摩足尖。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鱼啊。
蠢死了,笨死了。
小美人鱼的身体化成了泡沫,可是至少她还能够拥有不灭的灵魂。
他的笨人鱼要是没有了身躯,哪里会有不灭的灵魂呢?
即使这样,也愿意为慈生付出一切,为了他可以揭掉自己的逆鳞,为了他可以不在乎一切。
“阿加普……不要这样了,不然我真的会生气,我真的……”
慈生没有办法说出他自己真的会生气这种话。
多残忍,他真的好过分。
人鱼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继续替他按摩。
青年白嫩的足尖因为一瞬间血液没有传输到位,所以有些别扭的青紫;在人鱼反复的按摩和疏通之后,那里果然重新变得红润起来。
“……阿加普。”
青年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又像是哭又好像是笑容的神色,看上去有点委屈巴巴的。
他过分精致的小脸上,玫瑰花瓣一样甜美润泽的粉唇被咬出了一道口子。
人鱼注意到了。
祂过来,怜惜爱怜地亲了一口青年的唇。
铁锈味的血液在唇间流淌,好像是无声之间的静默。
萧望勉难得不愿意听他的话。祂只有在这一点上是不会向慈生妥协的,祂完全没有办法看到慈生一个人受苦受难,就算是之前生病的情况之下祂早就知道治不好,祂也舍不得。
“乖宝。”萧望勉轻声,将他紧紧地拢进怀里,双手上冰凉的银色鳞纹忽然扭转成了血红,看上去诡异繁复又美丽,像是某一种诅咒,“不痛了,老公亲亲,好不好?”
像是哄那种不谙世事的小乖娇妻一样,这种话到底谁会相信呀。
可是慈生的身体就挺相信的。
那股莫名疯狂的疼痛好像渐渐消减了几分下去。
慈生软绵绵地凑过去,回吻了人鱼。
“阿加普,你怎么这么笨啊。”慈生任由自己潮湿的脸颊蹭在男人胸口的白纱上,“我是个会走的骗子,我会离开你的,你知道吗?”
慈生整个人坐在萧望勉的腿上,纤细单薄的青年是整个被纳入怀中,没有办法逃走也逃不走的状态。
人鱼半晌之后才“嗯”了一声。
银发垂在青年的肩膀上,就好像是某一种枷锁和束缚。
“乖宝,不会跑。”人鱼轻声,“宝宝跑不走的,宝宝会永远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半晌之后,慈生终于停止冒浑身的冷汗,他身上也终于不再是僵硬到没有办法动弹,他勉强在人鱼的怀中侧了一些身子过来,苍白的小手落在人鱼的脸上。
小一终于从他们的旁边蹭了一个脑袋出来。
它的小小黑豆眼快从白团子一样的身上掉出来了。
它看到两个人的状态,有些想要帮忙,可是又觉得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青年在发病,浑身都沾染上了人鱼逆鳞之中的血,那血可以帮他缓解身上疼痛的情况。
人鱼明明知道那血没有办法根治,但是依旧义无反顾。
青年最终抱着人鱼的脖颈告诉他,自己是个不值得祂这样付出的小骗子,可是人鱼却依旧轻柔地亲吻他的唇。
“唧唧……”
他早就跟爸爸说过了。
虽然萧望勉是个臭狗,虽然萧望勉对他们系统都非常坏,但是祂、祂对慈哥哥还是很好的。
虽然全世界都不站在祂的那一边,祂也从来都没动摇过。
“唧!”
小一在边缘叫了一声,可是无论是慈生还是萧望勉,此刻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他。
鲜血染红了人鱼病态阴郁的脸庞,和红瞳的颜色交相辉映,无可否认,两人现在的状态全部都非常不正常。
慈生忽然脑海之中一痛。
他恍然之间眨了眨眼,似乎有什么熟悉的情景在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
带着浓烈阴气的发丝、无风自燃的黄符,轻柔低声的呓语,冰凉潮湿又黏腻的亲吻,在睡梦之中的诱……
可是那些画面一闪而过,阴郁残忍的厉鬼竟然也停下来,主动地将自己一半的能力分给了自己。
他从来都不是厉鬼的祭品。
而是厉鬼向他献祭自己。
他是厉鬼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是牵着厉鬼栓绳的主人。
到人鱼这里也一样。
好熟悉……
那些事情就好像是忽然出现在慈生脑海之中的记忆一样,圆润融合。
前几世的事情糅杂在一起,悉数冲刷到了慈生的脑海之中。
无论是阴狠的厉鬼、残忍的鬼王,还是末日的丧尸皇、地狱之中的邪神,全部都是他面前的这个人。
全部都对他忠心耿耿。
慈生忽然睁开双眼。
青年的手落在人鱼的脸颊上。
“阿加普,”慈生抿唇,“不对……萧、萧望勉。”
听到慈生忽然喊了这一个名字,萧望勉尚且还稍微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轻柔地亲了一下慈生的鬓角,温声道:
“……乖宝。我在。”
慈生的笑容有点苦涩,眉眼之中带了些说不上是生气的撒娇:
“我是不是好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允许你这样,不允许用这样献祭一样的方式……我也会难过的。”
萧望勉垂眸,祂似乎想要狡辩,对着慈生的眸,半晌之后才低声道:
“不是献祭。我不疼。”
“不疼?”慈生想要瞪他,半晌之后又只能擦掉黑润润眸尾掉下来的泪水,“你蠢死了,连疼不疼都感觉不出来的老公,我还是趁早扔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