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王伯说,胡爷爷上个月心脏病犯了,去了医院,后来他儿子女儿都回来了,人还没死,就开始抢着家产要怎么分配,后来硬生生把胡爷爷给气死了。
王伯越说越生气,临了抹了把浑浊的眼角。
“唉,你跟你说啊,这事儿不这么办的。”王伯叹了口气:“老胡这辈子也没做什么错事儿,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双儿女呢?不过我也不说他了,我自个儿的糟心事也不少。”
王伯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和我聊天,他拔了根烟,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下葬?”我问道。
“已经下葬过了,不在这块儿。”王伯摇了摇头:“做了一辈子老邻居了,临了连个面儿都没看到,城里人说什么火葬,这火葬一烧成灰,谁还记得谁啊,想起来连个棺材,连个骨头架子都看不到了。”
我奶奶去世的时候,这边还能土葬,我记得那对夫妻都没有回来,我自己操办的葬礼,很简陋的葬礼,我在奶奶的床头前跪了很久,直到腿麻了都站不起来。
后来一段时间,我一直发烧,村里有人说奶奶舍不得我,再后来,我就不发烧了,可我连奶奶都没有再梦到过了。
“对了,上次跟你一起回来的那小子。”王伯笑着问我:“你朋友吧,很好的朋友吧?”
我叼着烟应了一声,那些糟心事我并不想告诉其他人。
“这次怎么没来了?那个小伙子人不错。”王伯伯拍了拍我的肩膀:“多交点朋友好,下次带他来了,我还给你们做吃的。”
“嗯。”我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将烟点燃,笑道:“王伯,晚上来一口?我带了点酒。”
“行啊!哈哈哈。”王伯没别的喜欢,就喜欢喝酒,他笑着道:“来一口!”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出门去我的车边,把酒和烟都拿了下来,拎着到了王伯家,路上那只小白狗总跟着我,没事儿就咬着我的裤腿,我笑着半蹲下来,揉了揉它的狗头后,它又跑开了。
“唉,生日蛋糕。”王伯吃了口我带回来的生日蛋糕,然后笑道:“你奶奶走得早,我记得她走那会儿,你才多大来着……”
“高一。”我说道。
“哦,对对,高一,然后你就辍学了。”王伯卷了卷自己的烟,靠在木椅上道:“那会儿你可一滴眼泪都没掉啊,其他人就逮着你骂,我知道你啊,你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不了解你。”
王伯深深吸了口烟,然后缓缓吐出,他道:“你哪里不想哭,你都呆了,愣了,不知道干什么了,哭不出来了。”
我微微垂眸没有反驳。
“在外面不遇到什么难处了?”王伯喝了不少酒,我也跟着喝了不少,眼前都有些犯晕乎了,就听到他说:“没啥过不去的坎儿,什么坎儿啊,一咬牙也就跨过去了。”
“嗯。”我应道。
“想你奶奶了吧,唉,前些日子你爸妈回来了一趟,说你弟弟没了。”王伯叹了口气:“比你还小呢,年轻啊,就没了,说为了救人然后没了的,好好的一小孩咋就没了呢?”
“嗯,挺可惜的。”我灌了口酒,刚好坐在风口处,有些冷。
“我记得你弟弟,学习挺好的,那时候还开玩笑说等他考了大学了,暑假时候回来给我小孙儿补习一下,然后你爸妈就带着他去了国外,可惜了,唉,这要还在国内多好,至少还活着对吧?”王伯偏过头看我,又笑道:“你爸妈也不容易,体谅一下吧,夫妻俩这么大岁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你妈哭的都站不住了,这谁能扛得住啊?”
其实我不很想听到这些,但老人家喝多了想要念叨,我也随便他。
“好好的一孩子,长得又秀气,脾性又好,成绩也好,怎么就没了呢?”王伯上了年纪,一喝酒就喜欢絮絮叨叨的绕不开这一个话题了,我试图把他引到其他话题上,但都没有办法,只得道:“很可惜。”
“你奶奶要还在啊,眼睛都得哭瞎了,这么好一个孙子上哪找去,幸好她去得早,要不啊……”王伯的声音越来越小,看得出有些困了,我起身看了眼他,随手拿着旁边的小毯子给他盖上,然后就出去了。
小镇子上几乎没有人,都拆迁走了,留下的都老人,一眼看去,我小时候还算繁华的小巷子都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大坝上也冷冷清清的,路口处的胡爷爷家种的向日葵也都没了,小时候做喜欢待在那边。
我裹了外套,里面穿着黑色的断袖,走到水塘旁边就蹲着抽烟,以前不敢这样的,我有些恐水恐高,晚上也怕鬼,现在就无所谓了,你现在让我去坟地里走一圈,我估计都能哼出两首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