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当中,那苍然老者面色煞白,而道人神色从容,和对面两位存在各自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圆桌,彼此相对,气机纠缠交错,如同即将有暴雨倾盆,白衣男子并未曾因其言语而动怒,随意摆了摆手,轻声道。
“姜尚是吗?神交已久。”
“既然客人都来了,上酒菜吧。”
老者应声,步步后退,出去之后,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止不住的汗水。
然后亲自去取那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珍肴佳酿。
又亲自送上来,一一地摆在桌子上,然后取了三个酒盏,一壶酒,斟酒时候,手掌颤抖,白衣男子笑着说过去几十万年,连你的手也已经开始抖了吗?让那老者退后,亲自起身,斟酒。
清澈酒液落入杯盏。
白发道人神色平静,手边有剑。
剑在鞘中。
气氛祥和平静,唯一的看客老者已经觉得自己难以呼吸。
轰隆隆!!!
劫云之上,明亮的雷霆纠缠着紫黑色的劫雷闪过,声音雄浑低沉,远远地传开——
…………
云霄城,在这商业繁华之处,也是王室用来流放某些贵胄的地方,毕竟那些个王室贵胄大多都自恃身份,不愿意和满身铜臭味道的商人打交道,所以将王室子弟打发到这里来,多少也有些敲打的味道在里面。
而现在这在常人眼中繁华,高门眼中清冷的地方,也已经化作冬景。
临到夜里,一家家大商户的铺子上都挂上了红灯笼,看着喜庆,也一气蔓延出去,人来人往,整个城池都仿佛热气腾腾的了,在那姬氏子弟避之不及的别府里,以玉冠束发,黑发里有白丝的少年坐在石桌旁边。
石桌上有灯烛。
少年对面是白衣。
作为整个天乾甚至于九洲公认的名将第一,亦是公认战神的周琰仍旧只是穿着一身白色衣服,黑发玉簪,相比起兵家的肃杀冰冷,儒雅从容的味道更重了些,现在已经是夜间,分明还有更好的照明手段,却只是点燃了两根蜡烛。
别府虽然清冷,东西却是不缺,但是姬辛提出换成灵火烛的时候,那看似仍旧只是青年的战神只是摆了摆手,轻描淡写说一直用着这东西,早已经习惯了,也就不必了,一边看书,一边随意用玉剪将伴随着燃烧,渐渐变得太长的灯烛烛芯剪掉,这种节俭人家的习惯和动作,让这位儒雅的将领看上去多少多出了人烟气。
他将那来自于兵家的书卷轻轻放下,呵了口白气,道:
“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
“好气魄,不知道这位孙子是谁人,虽然不曾涉及到法阵神通,但是除此之外,兵家相争,剖析地淋漓尽致,战事先要庙算,尤其重要,最终将领针锋相对,虽然气势沉凝,杀机纵横,但是决定是赢是输的,更多在于将领之外的功夫,便是所谓的大势了。”
“胜负输赢不分明,彼此就像是有大势护身一样。”
“哪怕是彼此的主将坐在一起,剑拔弩张,也不会轻易动手,因为主将的大势在于其手中兵马将领,当然,是全心全意听从命令的那种,杀主将一人不难,却会引爆整个大势,到时候让局势矛盾冲突全面爆发,都讨不得好处,哀兵必胜,确实是有其道理,说是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便是因为帷幄之间的胜负,要看千里之外角逐而出。”
“若是大势变化,失去了所倚靠的东西,哪怕是酒宴也会瞬间变成杀场。”
“杀机在局外啊。”
他看到外甥并没有认真听,屈指轻轻敲击了下桌子。
姬辛回过神来,周琰问他在想什么,姬辛不知道刚刚那突如其来的心慌代表着什么,他眼前闪过了那一道白发身影,抬头看着眼前的舅舅,轻声道:
“舅舅……你能帮一帮师父他吗?”
至于要帮什么,他也不知道。
赵离将事情告诉了部分人,却不曾告诉这个始终被道人庇护的孩子。
周琰要开口,隐隐听到沉闷雷霆之声,看到眼前外甥身上那一道气运,定定看了许久,然后道:“原来如此……”
他沉默,然后叹息道:“你终究还是入劫了。”
姬辛不解,周琰起身,伸出手重重按在了少年的头顶,揉了揉,轻声道:
“其实今日我来找你,本来也是要离去的,大概也会见到你的师父,不过重点不是他,我看看你,然后想要代替你的娘亲问一问那个人,或者说不是人,祂是天,高高在上,可我还是想要问祂一些事情。”
“世界上有些话,是要用文字记载说出,如同这位被称之为兵圣的先贤。”
“有的话,却要用其他的方式去说。”
“这一次,我去讲,可若我没能回来,就只能你去替你娘问一问了。”
白衣黑发的清冷青年揉了揉外甥的头发,笑了笑,轻声道:
“对了,你有没有能够取信你师父的东西?”
少年想了想,取出一枚玉珠。
白衣兵神接过这珠子,发现已经不再是自己送给外甥的那个,也不在意,将珠子放入怀中,转身离去,副将早已经拖着刀匣,周琰伸出手,打开刀匣,取出了那追随自己征战八方的战刀。
副将这一次不曾跟着他一同出发。
周琰背后有一人高的包囊。
既然兵家战将,那么主要兵器自然是长柄。
战刀只是一半,刀兵之下,尚且可以镶嵌一把盘旋蛟龙的长棍。
他换上了铠甲,银甲玉簪黑发,清冷之余,儒雅气质仍旧不少。
独步往前。
第一步寻常,第二步稍快,第三步已如飞掠,最后一步仿佛狂暴雷霆冲天而起,撕裂劫云,冲向因果最为纠缠的区域。
战神披银甲,壮士且独行。
气魄如虹!
………………
东澜景洲外侧的星海区域,素来被认为是最为凶悍凶猛的,不知道多少久负盛名的修士不信,仗着修为强大,或者飞舟精妙,欲要探索这一处地方,基本上都已经葬身于翻沸的星海之下。
就连当年年轻气盛,外出以星海凶兽修行的若木,都避开了这一片区域,久而久之,不必说星海探险的飞舟船队,或者在星海上讨生活的普通人,就连那些鱼啊,虾啊,都不大容易见到了。